屋子里,炉子上小瓦瓮有壶嘴儿冒出了白气,章峥见章小水还有些闷闷难受,他低声道,“忆苦思甜,来日方长新创辉煌,当下才是切实的。”
还押上了,显得他了,章小水刚想瞪他,章峥就知道这会儿不是说话的好时机,章小水会逆反他。章峥忙道,“当然这些你都知道,我只是把你想的说出来了,咱俩都哭了,这次也算打了个平手。”
章小水眨眼,湿漉漉的睫毛黏糊在一起,眼底的水光格外真切,他道,“算你识相。”
章小水想了下又觉得不对,“怎么可能是平手,你这个平手怎么算的。”
章峥服了他,“你赢了,因为你哭的好看行吧。”
章峥见章小水面色缓和了,章小水还将信将疑跑进屋子里把巴掌大的铜镜拿出来对着天光照……章小水没看出个什么好看,但这会儿惦记着正事,便没和章峥争了。章峥已经拎着瓮把手,准备开水倒入案桌上的瓷碗泡茶了。
那碗是灰色粗瓷土碗,边缘还有个拇指大的豁口,那是章小水小时候给李瑜倒水摔的。
章小水立马阻止章峥,“用这个不好吧,家里明明还有漂亮好看的白瓷茶杯。”
看他阿爹都和客人聊得投机,用破碗显得怠慢了客人。那圆肚白瓷茶杯是他爹买来给他阿爹用的,只两盏,花了一百多文。要是买一套茶盏少不得十几两银子了。
章峥道,“不用,越破越好。人家不会嫌弃的,刚刚舅舅都已经剖析往事了。”
章小水心想就是因为交心了才要更加真诚待客啊,但见他想了下,越琢磨越奇怪,他阿爹可不是那种随便交心的人。更何况对方还只是一个陌生的男人。不对劲儿,他爹没有吃醋,还哭得老惨了。他爹啥时候哭过?没见过啊。
章小水开始怀疑他捡的这个人的身份了。
难道是什么有钱人,想从他身上捞一笔?他家才不是这种人呢。
章小水猜不到陌生人的身份,但能对双亲意图拿捏的准,就是章峥说的越惨越好。
于是章小水端着木茶盘出去了。
崔大郎见那灰不溜秋的茶碗豁开了口子,心里捏了下,他走过很多村里,村子里的人家端水那碗也都灰扑扑的豁口,还都滑溜溜的,碗里都透着油光。
但他又和主人家聊了快小半个时辰了,这会儿口渴的紧,想那路上的山泉了,可小哥儿特意泡的茶水不喝,这更加是轻慢了主人家。
章小水瞧出这人讲究,他坦坦荡荡道,“我家穷,但这碗我用开水来回烫了几次,生怕崔先生觉得我们怠慢了。”
话都这样了,崔大郎只得笑着,想捧着碗抿一口茶水就意思意思走个过场。反正茶水烫,放一会儿就忘记喝了也正常。
但崔大郎抿了一口,舌尖鲜爽,只觉得一股清甜山间云雾扑鼻而来,干涩的咽喉如清泉滋润。
再看粗土碗里茶水澄澈,叶片嫩绿舒展,根根直立好像在水里翩跹,乡野间的生机气息令人心旷神怡,让他不禁多看了章小水一眼,倒是如出一辙。
难得好茶!
他忍不住又喝了口,这下倒是喝得急,烫到舌尖了。
崔大郎失态,甩手差点摔了碗,但是章峥接手快,把茶碗放一旁凳子上。
崔大郎本来是没架子的人,但这会儿丢了脸面子比天大,故作矜持端着问道,“这茶是好茶。”
章小水拍手笑道,“算你识货。”
“山里的东西那是造化秀敏,高山云雾里长着,没经过世态污浊,就是有钱都求不到。”
崔大郎听这一家子谈吐都与一般农家子不同,明显是读过书的,但这家穷的厉害,唯一源头可能就是主家夫郎逃荒前出身耕读人家了。
“这好茶应该也能卖个好价钱吧。”
“一年就清明前在山顶摘那么三四两。没有买的,寻常也舍不得喝,来贵客了才喝。”
章小水睁眼瞎说,显得无比真诚。
崔大郎听着,内心负担又重了点。
只想着这户人家穷苦清贫,但热情爽朗不灭心志,心里也有了思量。
这家还有牛,显然是比绝大部分农家要好很多了。
章小水继续哭穷道,“你别看我家有牛,这都是多亏了新县令大人的恩德,要不是他控制牛市价格,体恤农户,我家哪能买的起近十两一头的牛啊,那县令仁善是个好官,我家这牛花了四两多买的,真真是赶上了好时候。”
崔大郎两眼一亮,难掩激动道,“你家这牛是在衙署旁的牛市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