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纾言在书案边,拿着经书誊抄。灯影憧憧,映照在他清冷的眉眼。
这几日顾昀之总是心不安,日日噩梦缠身,在半夜惊醒。前几日顾昀之就去宫外找德高望重的天一大师卜卦解惑。
徐纾言也跟随其中。
“都出去候着,朕想和天一大师安静的探讨佛法。”顾昀之吩咐道。
徐纾言在原地顿了一下,他眸色变得更加深沉,眼底暗色闪过。看着上方的顾昀之,因为接连几日的噩梦缠身,顾昀之眼下青黑,眉头紧皱,明显的精神萎靡。
皇上有事瞒着自己。
看到徐纾言还站在原地,顾昀之与他四目相对。徐纾言眉眼沉静,眼神却深邃的像是最黑的夜,只要看着他的眸子,就会被洞察内心。
不知为何顾昀之就是觉得有些心虚,或许是知道自己接下来的决定,不会得到徐纾言的支持,因此顾昀之从头到尾都瞒着徐纾言。
“掌印也出去吧,这庙里曲径通幽,山环水抱,随处走走想来也别有乐趣。掌印就不必陪着朕在这里听一些苦水。”顾昀之面上带着笑,温和道。
徐纾言定定的看了顾昀之几秒,眸色沉沉。
半晌,才勾唇道:“皇上这几日总是夜半惊醒,想来应是为愁事烦神。我们这些做奴才的无法为皇上分忧,万望大师能好好开解皇上。只有皇上没了烦恼,奴才们才能放下心来。”
这话明显是跟天一大师说的。
天一大师年逾古稀,但是精神矍铄,长得也是慈眉善目,他笑眯眯道:“这是自然,掌印费心了。”
徐纾言颌首,没说什么。随后又看向顾昀之,弯腰行礼,道:“奴才退下了。”
顾昀之摸了摸鼻子,有些不自在:“掌印先出去候着吧。”
法源寺是中京最大的寺庙,香火最为鼎盛。历代的北齐皇室都会来法源寺祈福,连带着北齐的老百姓都会来这个寺庙里祈福。每日来这里上香的人数不胜数。
法源寺每三日都会让庙里的僧人在前院空旷处讲经说法,许多人慕名而来。今日也遇到了寺庙的讲经日,下面已经座无虚席,满满当当的都是人影。
人虽多,却静。大家都安静的坐在下方,鸦雀无声,虔诚的听着上面的僧人讲经。有人眉头紧锁,陷入沉思。有人却豁然开朗,茅塞顿开。
徐纾言嫌挤,不愿意往前面去,就站在最外面听了听。徐纾言是不信这些的,也觉得信这些的人很蠢。尤其是佛家所说的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徐纾言对此更是嗤之以鼻。
他自己的命,再是一条贱命,那也必须握在自己手里。
“佛经有云:命由己造,相由心生。凡间万物,皆是化相,心不动,万物皆不动,心固定,万物皆固定。这意味着人生在世,许多事早已在冥冥之中注定,强求不得。”
身着灰黑僧衣的僧人,盘腿坐在蒲团上。手执经书,低眉敛目,无悲无喜,朗声讲解着,竟真透露出几分佛祖的慈悲来。
“正如感情,人与人之间的缘分,在第一面时就早已注定。要让该来的来,该走的走。若是一味强求,便是有违天命,终究是不得圆满。”
徐纾言蹙着眉头听这番言论,越听神色越发不悦,眼底尽是一片冷然。到最后听到“不得圆满”四字,徐纾言更是紧抿着唇,眉眼间透着低沉,黑压压的。
他拂袖,转身快步离去,半点不肯停留。
他现在的心情糟糕透顶。与乔昭连续几日未见,让他本就沉闷不安的心,在这一刻彻底爆发。
什么狗屁的强求不得?全是屁话!没有什么是强求不得的,只要是他徐纾言想要的,就算是不择手段也必须紧紧攥住。
无论是强取豪夺,还是讨乖卖巧。他和乔昭,就算是上天注定的孽缘,徐纾言也得将它扭转成一段佳话。
见徐纾言面色阴沉,大步向外面走去。徐霁徐淮在后方面面相觑,不敢上前去触掌印的霉头,沉默不言。
待徐纾言回到门外的时候,顾昀之和天一大师已将聊完,将门打开。还没进去,就能听到顾昀之带着笑意的声音,看样子是心绪已解。
徐纾言进去的时候,顾昀之站起身,笑道:“和大师一席话,豁然开朗,连日的愁绪犹如堵塞河道的杂草。现在杂草拔除,河水沿着河道,蜿蜒而下,汇入江流,奔涌不息。”
天一法师手里转着佛珠,平和道:“睹人施道,助之欢喜,得福甚大。”
顾昀之又和天一法师就刚才还不甚清晰的佛法,再度探讨一番。这次顾昀之没再叫徐纾言出去,因此徐纾言就这样发怔的站在顾昀之后面。
天一法师与皇上交谈甚欢,在顾昀之一行人要离开之时,天一法师叫住了徐纾言。
“见掌印眉眼郁沉,这本《洞真三元玉检经》诵读经书,可以帮助掌印避免劫难。”天一法师手里拿着本经书,笑着递给徐纾言。
徐纾言站在原地,垂眸看着这本经书,没接。他对这些本来就不信,再加上今天讲经的僧人又触了他的霉头,徐纾言更加不信这些鬼话了。
天一法师见徐纾言没接,也不恼,笑着道:“也可以为他人誊抄经书,只要掌印·心中怀有诚意,佛祖也会保佑掌印·心中所念之人。”
徐纾言神色微妙的变了变,再看向这本经书时,便不像方才那般神色冰冷。
他沉默半响,接过了天一法师手中的真经,道:“多谢天一法师。”
天一法师一手转着佛珠,一手放在胸前,道:“我佛渡有缘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