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潆又看向长生乐问,不放心道:“可都安排妥当了?”
“公主但请放心,周遭俱是咱们的心腹。若有异动,随时可强行动手。”长生乐答得沉稳自若。
李潆点头,又道:“传我的话与此次行动的弟兄们,无需有后顾之忧,行动时皆戴上面具,事成后即刻返江南,自有陆萱照拂。若有人想远走他乡,可领一笔安家费,我保他们后半生安宁。”
长生乐虽未多言,却重重颔,旋即快步去安排事宜。
李潆正自神色凝重,忽见李澈匆匆赶来,急道:“姐,你当真要这么做?”
“明知故问。”李潆面色冷凝,语气里却藏着几分说不出的复杂。
李澈见状,立时挺直了身子。他只觉姐姐近日来总是愁眉不展,动辄对自己脾气,却又哪里敢多问,只得老老实实守在一旁,任她训诫。
李潆见小妹这般乖顺模样,心头却没来由地更添烦躁,后槽牙几乎要咬碎了:“近些日子在忙些什么?”
“啊?我么?并没忙什么。你什么事都不让我插手,还说什么要统一西夏道门。我在这兴庆府里,连个道士的影子都寻不见呢。”李澈嘟着嘴抱怨。
李潆见她仍不肯坦白,面色愈冷凝:“近日怎的不见你练剑了?”
“晨功练完便罢了,我如今早已过了勤能补拙的阶段啦。”李澈忙解释道。
“你伤不是还未好全吗?怎的后半夜还不歇着?”李潆语气平淡,似是闲话家常。
这话听在李澈耳中,却如惊雷劈顶,只觉心跳如鼓,攥着小拳头,头几乎要埋进胸口里去。
李潆见她又做出这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气得脑袋嗡嗡作响,一字一顿道:“你知道姐姐身子虚,气血大亏。近日也不知怎的,皇城后半夜总飞鸽子,内卫抓了不少,炖了汤倒真是滋补。”
“糟了!姐姐截了我的信!”这念头一闪,李澈只觉天旋地转,一颗心七上八下,又是愧疚又是惶急,想要分辩,话到嘴边却又不知从何说起,急得眼泪吧嗒吧嗒直落,心下比油煎还难受。
李潆见小妹这般模样,心中亦是剧痛难抑。自截获这丫头给那混帐的书信后,她险些气疯了。
若不是西夏这边事务缠身,她早就要回京城将那厮碎尸万段。如今瞧着小妹整日里躲躲藏藏地写信,又巴巴地站在城头盼着回音,她只觉心尖儿都在滴血。
原是她最疼爱的嫡亲妹妹,皎皎如谪仙般的人物,上次小鱼儿的事已让她心灰意冷,如今竟又闹出这等糊涂事,直叫她觉得自己一世精明,却连自家妹妹都护不住、管不了。
念及自己平日里自认能拿捏得住杨炯,实则却被人耍得团团转,当下心中更觉凄惶。
见李澈哭得肝肠寸断,又想起她千里奔波来寻自己,最近见了自己却满是愧疚,终是长叹道:“晚间来姐姐房里罢,咱们姐妹许久没同榻而眠了。你可是想念长寿面了?我亲自给你做。”
李澈听了,哭得愈汹涌。她如何不知,姐姐这是屡屡给她机会坦白心事,可这般情由,又如何说得出口?
一时悲从中来,竟抱住李潆嚎啕大哭。
李潆轻轻抚着她后背,良久方柔声道:“好了,先帮姐姐料理了这桩家事,你的事,咱们晚间再细细说。”
说着,便替她拭去泪痕,拉着她往大殿而去,裙裾扫过青砖,带起一片细碎的叹息。
行至大殿,但见李嵬名身着宽大宫裙立在中央,身边环伺着护卫随从。
她见了李潆,忙迎上前拉住其手,做出亲昵之态:“怎的这时才来?可叫我好等。此番我带了许多灵州特产,姐姐可要好好瞧瞧。”
李潆不置可否,缓步在桌前落座,指尖轻轻拂过案上青瓷茶盏,含笑道:“妹妹在灵州服的安胎药果然见效,瞧这气色,比在兴庆府时丰润许多。今日我特备了江南碧螺春,比灵州砖茶更养孕妇脾胃,咱们姐妹且好好叙话。”
李嵬名抬手虚扶腰肢,由侍女搀扶着在主位坐下,眼波微转道:“有劳姐姐挂心。灵州郎中说这胎需常饮茯神汤,倒是要劳烦姐姐每日送些茯苓来。大华的茯苓,到底比这边的地道些。”
话音未落,她身侧立着的吐蕃藩僧忽跨前半步,铜铃般的眼眸扫过殿中侍女,袈裟上鎏金纹饰在日光下泛着冷光。
李潆恍若未见,亲自提壶斟茶,琥珀色茶汤入杯,漾起细细茶沫:“是吗?不过我倒听说大华茯苓湿气重,妹妹身子娇贵,可受得住?这用药不比旁的,须得仔细权衡。就像这茶,旁人只道味苦,懂的人却知回甘。有些事眼下看似无情,他日或知是慈悲。”
李嵬名眼眸微凝,指尖轻轻摩挲着腹中隆起,忽而轻笑出声:“姐姐总爱说这些玄机妙语,倒叫我想起在兴庆府时,杨炯曾与我讲过《列女传》中‘大义灭亲’的典故。姐姐可曾读过?”
说着,她忽然按住李潆的手,眼底闪过一丝冷意:“我这几日总觉腹中不安,姐姐可愿帮我瞧瞧?”
李潆指尖在半空顿住,余光瞥见角落处扮作宫女的顷杯正低头整理袖中银针,目光微闪间已得对方示意妥当。
李潆面上堆着笑,缓步近前,袖中滑胎散的瓷瓶贴着小臂凉,笑道:“妹妹素来灵慧,这点小不适算不得什么。咱们家大业大,妹妹又这般年轻,日后福气还长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