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连洲的身体蓦地一止,突然被停在翻滚涌动的疯狂水流中。
只见他的腰间被一条蟒尾缠绕,固定在了原地。
贺连洲痛得不受控制地本能蜷缩起来,他紧紧抓住了自己的蛇,而世界之蛇也近乎呈现一种保护包裹的姿势,迅速将贺连洲保护在了身躯之中。
贺连洲脸上的呼吸器与面具已经在乱流中被暴力地席卷剥除,他很快便感觉到了窒息,这让他勉强找回一丝理智,记得殷屿反复警告训练的内容,替换上了开放式的呼吸器。
他还有这个,这个仍旧与他的装备牢固地固定在他的背后。
贺连洲迫使自己睁开眼,他已经能够尝到自己喉咙里的血腥味,他的眼睛里几乎是一片血雾,这让他不可避免地想起了那一天,他彻底沉入黑暗之前——
他喝了自己的血,听见自己的骨头发出被压断的声响,嗅到被炙烤的焦味,眼前只剩下不甘的血色,然后他跌进仿佛永恒的黑暗里。
他不想、他不能再这样来一次,他不害怕再被困入无止境的黑暗里,无法打破牢笼的绝望也不能叫他恐惧,但不能是现在。
他还没找到殷屿。
如果他必然要受到规则的惩戒,那也必须在他确认殷屿没事之后。
贺连洲试图凝聚起混乱的水流,试图分辨出巨大水体中殷屿的生命波动,试图将殷屿带到自己的面前……
但他的灵魂和力量被惩戒撕裂得近乎粉碎,哪怕是他最引以为傲的元素控制能力,都只能在这片混乱的水体中凝聚起一道微弱的水墙,但没能坚持几秒就被水流冲击垮塌。
迷迷糊糊中,贺连洲隐约感觉到水中一道光刺进了他的眼睛。
他猛地看过去,就见那似乎是属于殷屿的头灯,它被压在了撞击散开的碎石隧道下,只有破碎的头盔。
贺连洲一时间怔愣地盯着,并且视线中又发现了更多——被扯断的CCR呼吸器,沉入水底的气瓶……
贺连洲猛然回过神,世界之蛇像是感应到了贺连洲的念头,立即将贺连洲带到了那片碎石处。
没有,仍旧什么都没有。
贺连洲死死抓住地上碎裂的头盔,目光凝聚在眼前这片碎石堆上,就仿佛他最害怕的噩梦忽然成真了。
他的呼吸又急又重,每一下的呼吸都带进了血味,他眼前阵阵发黑,难以形容的剧痛让他佝偻起来,只能蜷缩在世界之蛇的揽怀里。
他目光扫视着四周围,徒劳地翻开碎石,强迫自己思考——殷屿会被带到哪里?他还清醒着么?他的CCR损坏了,开放式呼吸器换上了吗?殷屿应当比他更有经验,他知道该怎么处理这些……
他的脑海中飞快闪过一个个念头,直到猛然间,贺连洲脸上血色忽然尽数褪去,他浑身一僵,旋即眼瞳缩紧,停住了所有的扫视挖掘的动作,就好像时间被静止了。
而事实是,他不疼了。
突然之间,所有的痛苦都如潮水一般消退,消失得干干净净,不留一丝痕迹,就好像他的痛苦都像是幻觉一样。
甚至,就连他被粉碎的力量都好像全数返还了回来,甚至比之前更加完整,就好像恢复了十年前的鼎盛!
贺连洲愣怔了一秒,像是没有反应过来,但下一秒,他脸色煞白下来,眼底踊跃着黑沉的疯狂和不安。
为什么规则不再惩罚他了?为什么他的能力不再被限制?因为世界的领主只剩下……
他猛地两手握拳,眼前的所有碎石霎时间尽数化为齑粉,贺连洲阻止了自己往下思考的意识,眼前的水体顿时被搅浑,浑浊得几乎什么也看不见。
他仍旧找不到殷屿。
一片混沌中,贺连洲忽然听见了隐隐约约的一道长鸣,犹如闷雷。
他下意识地顺着声音望向洞道的深邃幽黑之境,似乎看到了什么一闪而过。
他们从破碎的船窗游入,最先进入的是飞桥内部船舱。
飞桥内部船舱是用来休息的地方,在强有力的穿透灯光光束下,能够看见舱内部分还没有被完全腐蚀破坏的痕迹。
碎裂的餐盘上、倾倒的橱柜上,哪哪儿都爬满了藤壶。
孟霄一行人慢慢穿过倾斜的内舱,往廊内游去。
廊内两侧挂着船员们的照片,大部分都沉入了倾斜的船底,只有一小部分相框还钉在廊内的侧壁上,当然,现在已经是孟霄一行人的头顶了。
孟霄的手电筒光束缓缓照过长廊,就见孟霄忽然身形一顿,孟霄的视野画面在一张照片上短暂停留了一秒。
殷屿呼吸微微粗重了一点,那张照片是他的父母。
贺连洲弯起嘴角:“我是被巫狼带大的,记得吗?”
他说着,拇指轻柔地捻-弄着殷屿的后脖颈,低笑起来:“狼就是喜欢标记它的伴侣,但狼也只忠诚唯一的伴侣。”
“你是我的唯一,殷屿,从我认定你的时候起,就一直只有你。”贺连洲轻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