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立秋（一）
夏秋交替之时，一缕凉爽之气只在早晚时分，午后的金陵城依旧炎热。
王介随同父亲一同跪在汲满了大半日暑气的平整土路上，叩时，眼泪砸在热腾腾的地面，落下的一团团湿痕快地变淡缩小着。
抬时，王介看到从车上下来的大母和二妹妹，眼泪更似决堤般夺眶奔涌而出。
分别不过数月，王介还清楚地记得在吉林的一切，与大父的约定，以及自己在心内立下的誓言……可是他还未来得及参加秋闱，便先行食言了。
此时与大父再见，已然隔着生死长河，这条长河比从金陵到吉林更远千千万万倍，任凭他中举多少次，也铺不成这条团聚的路。
王元和王锡琛和王锡璞父子，以及王家的下人们，皆跟在车旁护送跟随。
董老太太事先交待过，治丧之事务必不能张扬，因此今日抵达的消息未曾传开，便无其他亲朋出城来迎。
王家虽是不曾声张，但附近几条巷子里的人家难免听到了动静，很快就有人登门吊唁，离得最近的钱家人是最先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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橘子数了又数，闻了又闻，只从这十多只野猫里，找出两只旧猫老友，其它的都是年轻新猫生面孔。
“阿娘！”贞仪奔来，一把抱住了母亲。
杨瑾娘颤颤反抱住女儿，哑声应了又应：“欸，欸……”
橘子跟在贞仪身后，途中忽见屋顶上蹲着一只熟悉的黑白相间的猫影。
又有猫带回几颗小小如枸杞一般的茱萸果实，虽说还未有完全成熟，但这对猫来说是很好的东西。
还有猫猫说，橘子大人是神医，当初它妈妈病了，是橘子大人偷来神药相救——橘子大人听到这里，认真纠正，那不是偷，是捕猎——虽然失主王锡琛并不会同意这个说法。
王家后河边，猫咪们就这样为橘子大人摆下了一场小小的接风宴，并约定待到夜里无人时，一同去拜祭老王头——奶牛猫提前立下规矩，拜祭可以，但不能偷吃祭品——就算要吃，也要等到三日后，等老王头吃完后它们再吃。
生者不与亡者争道，路上迎面遇到的车马行人，纷纷自觉为那一行带丧者让路。
毕竟橘子已经十五岁，就算按照橘子一贯喜欢的周岁来算也有十四了，在座的猫咪们，大多都要喊橘子一声老祖宗的。
橘子蹲在草丛前，看着王家的院墙，低低地“喵”了一声，它告诉大家——老王头去了比吉林更远的地方，只留下了一小匣子骨灰被带回了金陵。
也有猫衔了嫩嫩长长的草叶来，这个季节已无小麦青叶，但猫草中也不乏平替草。
春儿顿时泪如雨落，有些语无伦次：“小姐都长这样大了，却还能记得认得春儿！奴婢日盼夜盼，终于盼到小姐平安回家了！”
贞仪抬手替春儿擦去些眼泪，余光里，只见母亲屋前的竹帘一阵摇晃，旋即，有一只小手掀开了竹帘，一道小小的影子披着绒绒软软的头，赤着脚丫走了出来。
午后金灿灿的日光透过假山空隙、树木枝缝，以及打卷儿的芭蕉叶裂痕间，经风一吹，阳光细细碎碎地摇荡，贞仪行走在这光影斑驳的青砖路上，每一步都踩在旧时光的碎影里。
王家人披着丧，就这样安安静静地护着亡者的骨灰归家而去。
猫猫们都顺着橘子的视线看向王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