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少监在一旁给顾昀之磨墨,若是日常,他在顾昀之旁边伺候,定然会说些吉利讨喜的话。
但是这段时间,不知为何,顾昀之的脾气越发的差,时常大发雷霆。稍微不随他的心意,轻则怒骂斥责,重则直接拖下去打杀。
一时间宫里人心惶惶,噤若寒蝉,无人再敢高声语。生怕哪句话不对,触到了顾昀之的逆鳞。
高少监在一旁沉默着,恨不得变成一粒尘埃,引不起顾昀之的半分注意。
但往往事与愿违。
顾昀之重新拿起奏折,就看了一会,眉头又紧紧皱起。他重重的“啧”了一声,高少监心里咯噔一下,心脏高高吊起。
“推迟今年会试的时间?推迟到五月举办。”顾昀之将奏折缓缓念了出来。
北齐会试每三年一次,定在四月举行,又称春闱。今年的春闱还有几天就要开始了,现在礼部突然上书,今年的春闱考题泄露,已经在民间考生间传开了!
要知道,每次举办的春闱浩大,国库花费也十分厉害。北齐对于人才看重,因此有许多的优待。
例如,对于所有来中京参加会试的考生,他们来中京的衣食住行,全部是由朝廷拨款解决。考生无需因为钱财问题而担忧。更有甚者,只要你中了乡试,有资格参加会试,甚至可以免除部分家中成员的徭役赋税。
总之每三年的春闱,朝廷开销十分大。
现在,突然说考题泄露,那这些已经在中京的考生,需要再多停留一个月。这么多人,一个月产生的花销,依然由朝廷解决。这于国库而言,并不轻松。
连这么重要的考试,考题都会泄露。而且还是一个从外地来的寒门学子,无意间得知此事。
他在酒楼里,听见有富家子弟谈论此事。原本以为是玩笑话,但是细想又觉得,若是笑话也就罢了。若是真的,那对于许多没有钱财购买泄题的考生,是何等的不公平。
三年一次的春闱,许多人考了一次又一次,头发都白了,仍然千里迢迢奔赴中京。他虽然年轻,还有很多机会。但是许多人却未必如此。
于是他去了贡院举报。
非常可笑的是,当天他去举报,第二天就被秘密压到大牢里去了。还是他同乡里的人知道此事,人都被抓了,肯定有蹊跷。集结了一大批寒门学子去贡院外面闹。
被礼部尚书刘义学瞧见,才知道事态的发展已经如此严重!刘义学以前是太傅宋祉的学生,为人正直,将事情原委弄清楚。虽然没有抓到真正泄题之人,但是考题确实已经泄露。
所以他立即上书,将此事向皇上汇报。
顾昀之看到这本奏折,怒气越发上涌,已经有些压不住脾气,呼吸都变重了很多。
由此可见,这朝廷内部有多少蛀虫!连选拔出题之人尚且如此,日后这样的风气不断延续。
北齐迟早被这些蛀虫将庞大的树干驻空!
顾昀之猛地起身,将书案上所有的东西扫落在地。勤政殿内响起噼里啪啦的声音。顾昀之仍然觉得不解气,他将几乎所有的东西,包括那些笔筒书架,甚至连代表着权势的玉玺,所有的所有,都重重摔在面前的地砖上。
听见陶瓷碎裂的清脆声响,顾昀之愤怒的心情,才稍微觉得好受些。但仍旧难解他心中怒气。
高少监立马放下手中的墨,麻利的跪在原地。所有伺候的宫女太监都停下手中的事情,齐刷刷跪了下去,弯着腰,头深埋着。
众人齐声,声音有些颤抖:“皇上息怒。”
所有人都小心翼翼的,不敢触怒他半分。但是顾昀之就是不知为何,心中的那股火,烧得厉害,已经窜到了天灵盖。
有一瞬间他甚至觉得眼前都是腾腾升起的火焰。而他整个人都被放在火焰上炙烤,他觉得热,觉得焦躁难安。怎么也无法缓解,就像现在。
愤怒已经完全控制了他的脑海,他想不到任何的事。顾昀之一把操起桌上的砚台,用力砸向了高少监。
鲜血沿着高少监的额角缓缓流下,猩红的血刺得顾昀之眼睛疼,他难受的闭上眼,撇开头不再看去。
高少监没有一声痛呼,他仍旧弯着腰,克制住声音中的颤抖:“皇上息怒。”
剧烈的情绪起伏之后,带来的是精神上的萎靡。顾昀之颓废的坐在椅子上,他有些头疼,是一种细细密密的,像是有千万只虫子在脑膜中爬着的疼。这种疼不剧烈,却让人非常难受。
此时,勤政殿的大门从外面推开。没人通报,就能直接进来,想必应是徐纾言。
徐纾言一进来,就看见殿内跪着的奴婢。再往里走两步,里面一片狼藉,书案上的所有东西都被摔在地上,奏折上沾满污渍,已经没眼再看。
看见眼前的狼藉,徐纾言轻轻蹙了蹙眉。他小心捡起地上的玉玺,走近几步,将玉玺放在书案上。又瞥了眼跪在地上,血糊了满脸,却不敢动弹的高少监。
徐纾言沉声道:“发生了何事,让皇上如此震怒?”
徐纾言语调不算温和,因为顾昀之这段时间脾气越发古怪。
顾昀之面对徐纾言,还知道稍微理智一些。
他抬眼看向徐纾言,凝声道:“户部尚书刘义学上奏,推迟今年的春闱,因为有人泄题。”
徐纾言眉头瞬间皱起,二十二年前,他父亲,也是因为被诬陷泄题,才含冤撞柱而死,以示清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