牵毛驴的今日还没开张,好不容易有趟生意,他瞧了一眼老太太,不像是会赖钱的,于是答应道:“成,只是一里三文,再不议价了。”
老妇觑起眼睛看一眼天色,已经晌午了,走下去只会更热,她开口道:“这都不是要紧事。”
她说着,往毛驴这边走两步,将手里篮子先让驴主人拎着,自己借力爬上驴鞍子。
她坐好后,路过他们的顾兰时听到一声长喘气,不说话都明白什么意思,总算不用她自己走路了。
毛驴蹄子吧嗒吧嗒响,背上的小老太太一晃一晃,称心如意回家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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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没到跟前,顾兰时就看见宁水镇一点轮廓,镇口几间院子错落,不少人进进出出,比官道上更热闹。
想起刚才的情景,裴厌说道:“镇子另一边是去往府城和繁水镇的方向,那边沿路拉车牵驴的更多。”
顾兰时点点头,他没出过宁水镇,但也能想明白,往他们那边去都是乡下,能掏得起钱的人肯定不如另一边多。
有人拉着一头大猪往镇上走,那猪哼唧哼唧叫着,似乎有点不愿走,被后面一个人用树枝抽了几下屁股才往前。
顾兰时看一眼,这猪还挺肥,应该是卖去猪市的。
他们宁水镇有专门的猪市,前街生猪买卖小猪相看,往里头的后街沿街两边有许多猪肉铺子,门前和店里的木架上都挂着一扇扇猪肉,杀猪的屠户卖肉的老板,营生都在那里。
他们要去牲口坊市,和猪市隔了两条街,都在宁水镇西边。
进镇子之后,有汉子推着独轮车,车上麻袋鼓囊囊,也不知装了什么,独轮车瞧着沉重,那汉子因天热,脱了半边衣袖,右胳膊和半边臂膀露在外面。
夏天打赤膊的汉子很常见。
“春菜,一文两斤。”
顾兰时顺着叫卖声看过去,中年汉子用扁担挑了两个大竹筐,筐子里的春菜叶子被太阳晒得有点蔫。
春菜家家都种,市价卖得很便宜,有时一文钱三斤都有,挣的不过是一点辛苦钱,好在一棵大春菜就能有个二三斤,这东西种下去长得也快。
他俩往西边街道走,路两旁各种小摊不少,有锔瓷匠正在补碗,用弓弦将金刚钻拉的吱吱响。
两个妇人结伴卖扇子手绢,从胭脂水粉铺里走出年轻的姑娘和双儿,脸颊施了粉画了眉,身上飘来一股别样的香气。
今年还是头一次来镇上,顾兰时看什么都新鲜。
包子摊前有人买包子,摊主掀开笼屉,露出热腾腾的大包子,看起来又白又软和。
面摊里老板娘正在擀面,她汉子在旁边锅里下面,饿了的食客坐在桌子前抻着脖子看面好没好。
这会儿正到了饭时,前面酒馆饭馆不断有人进去,店小二在门口拉客吆喝。
闻到饭香,顾兰时有点饿了。
裴厌看他舔舔嘴巴,笑了下说:“先吃饭,吃完再去牲口市。”
在外面吃饭要花钱,顾兰时有点犹豫。
裴厌开口道:“走了这么久,也该填饱肚子,总不能饿着回去。”
回去的话早过了饭点,肯定又饿又累,顾兰时这才嗯一声,他左右看看,一时不知道吃什么好。
裴厌闻到馄饨汤的香气,见馄饨摊上头撑了青布大伞遮太阳,想了一下说:“面条和包子在家里都能吃,不如尝一碗馄饨。”
“多钱?”他上前问道。
摊主一家正在忙碌,包馄饨的年轻妇人百忙之中答道:“大馄饨一碗十文,小馄饨一碗六文,汤水可续。”
顾兰时看一眼竹匾上的馄饨,大馄饨肉馅饱足,小馄饨皮薄面片大,摊主儿子下大馄饨一把抓了八个,小馄饨一把抓了十五六个。
如此抉择,他有点拿不定主意。
“各来一碗。”裴厌说完,拉着顾兰时衣袖在空桌子前坐下,这桌子是长条状,两人靠外坐在同一边。
馄饨还没下出来,摊前陆续来了好几个人,四张桌子都坐了人。
顾兰时正拿了竹筒喝水,有两个街上铺子的半大小子来吃馄饨,见其他桌子坐不下了,摊主连忙招呼他俩往这张桌子坐,笑道:“人多,见谅见谅。”
裴厌略点点头没言语,一碗馄饨并不多,他转头说道:“有卖酥油饼的,我去买两个。”
“好。”顾兰时点点头,竹筒里的水喝完了,他塞好盖子放在桌上。
坐在对面的小子看起来十一二岁,无意中看过去发现对方目光躲闪,他疑惑不解,和生人没什么话说,他移开视线,只当没有发现,转头去看裴厌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