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孤珣脸上原本还带着的笑意一点一点地收起来。他的目光一寸一寸地从沈初姒的身上划过,眼神阴沉,迟迟都没有说话。马车疾行,车行辚辚,风声猎猎,马车之中点燃着一盏小小的烛火。一时间,只剩下这些声响,而她面前的人,始终都没有言语。谈之色变,看来她是一语中的。独孤珣在许久之后,并没有暴怒,反而轻声笑了一下,“公主当真胆大。”“若是胆大可以换得阙王不在耳边聒噪,”沈初姒轻声,“那应当是一笔很合算的买卖。”她总是能用这样平淡无波的语气,轻而易举地激起自己心中的怒气,独孤珣自认自己从前伪装得很好,唯独在她的面前,始终都无法克制自己胸腔之中涌上来的怒意。独孤珣拿着刀柄的手上涌出青筋,他略微一个抬手,莹白的刀刃就已经到了沈初姒的颈边。锋锐的刀身距离她的颈侧只半寸之遥,独孤珣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我现在杀了你,”他的刀迫近,“殿下就再也听不到如我这般的聒噪了。公主殿下觉得这样的买卖如何?”沈初姒坐在原地,“所以阙王这是被踩到痛处,恼羞成怒了吗?”独孤珣怒气反笑,手上的青筋却又暴起,面前的人到底是怎么敢,怎么敢在他的面前大放厥词的!难道是真的觉得自己不会杀了她吗?自卑?自他踩着血泊登上王位之时起,这种情绪就从来都没有出现在他身上,在西羌,自己是一手遮天的阙王,即便是来到中原,那些人也忌惮着西羌兵强马壮,对于自己礼遇有加。即便是沈初姒的皇兄沈琅怀,也不敢频频惹怒他。可现在沈初姒落在他的手中,居然还能活到现在——或许,自己当真是太过仁慈了。连着几日的食不果腹让她看着愈发羸弱,生出一种惊心动魄的美人落难之感。她从未被自己的言语而生出怒气,一遍一遍因她所说的话而气恼的人,是自己。独孤珣其实当真觉得,若是现在杀了她,不用管那些乱七八糟的赌约也很好,免得自己现在落入庸人自扰的境地。她既然是求死,那自己就满足她。可是现在刀在颈侧,他却又迟迟都没有动手。“就这么杀了公主殿下,实在是太过便宜你了。”独孤珣俯身靠近,“我改变主意了。”他抬手将自己的刀贴近沈初姒的肌肤,上面瞬间就出现了一道血痕,几滴血珠渗出。他用手指将那几滴血珠抹去,擦拭的过程之中,极其缓慢,甚至带着一点儿暧昧。独孤珣的手指甚至比沈初姒身上还要冰凉,划过沈初姒颈侧的皮肤之时,指尖略微停顿,随后轻轻地蹭了蹭。他的手扣在沈初姒的颈后,迫使她靠近。“公主殿下既然是这般胆大不怕死,不愿求我,也好。”他倾身,似是情人低喃,“这些时日,我也对殿下起了一点儿兴趣。等回到西羌,殿下就是我弦月悬于高空之中,即便是已近夜深,一辆马车也没有丝毫停顿地驶过中原最西边的一处城池。已经过了黎城,按照这样的行驶速度,等到明天午时,就可以抵达西羌。沈初姒的手中握着那枚小小的铜板,出自谁手她自然明白。但她没有想到居然是谢容珏,先行找到了这里。独孤珣此刻刀未离手,靠在车厢一旁假寐。或许是因为连日不停的赶路,睁眼的时候倒是不见端倪,但是此刻闭眼的时候,他就显出几分格外的倦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