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如等下去我家坐坐?”
齐明池微妙地顿住：“……不太好吧?”
周映安眨眨眼：“没关系呀，我刚刚已经和萧恒说过了。”车厢里瞬间弥漫起某种不可言说的氛围。主要的来源是齐明池。他沉默了很久。
在绿灯亮起的前一瞬间，他迅速挂挡，发动车子，同时丢下一个回答“好”。
齐明池跟在周映安的身后，随着她来到了她的公寓。
“上次呀，就想要邀请你进来坐一会儿的，”周映安进了门，从鞋架上拿下一双客用拖鞋，“但是你生病了，现在还好吗?”
齐明池看着鞋柜里那双明显和周映安脚上是情侣款的拖鞋，压下心底不断翻涌的酸涩。
“嗯，还好吧，”齐明池的手指缓缓地摩挲过掌心里上次被他用力掐出的伤痕，“过几天可能还要去一次。”
周映安为齐明池到了一杯水，装水的杯子是一款非常用设计感的浮雕玻璃杯。
整个房间的装修风格，也和这个杯子一般，简约之中流露出来很多小巧思。一眼就能看出，屋子的主人是一个很热爱生活的人。
和他一点也不一样。
“你不是想知道，关于我的事情吗?”齐明池喝了一口水，垂下
眼，“以防你再去找别人问，我就告诉你吧。”
“你应该知道，从《柳叶刀》之后，我就再没有拍出过什么好片子，甚至可以说，那几部片子都扑得很厉害——嗯，这就是我问题的来源，”齐明池自嘲地笑了一声，“本来在车上我想了很久要怎么解释，到头来去
发现，其实这件我以为很复杂的事情，背后的原因实际非常简单。”
“因为我失败了太多次，我的心里出现了问题，一方面我开始暴躁易怒，觉得全天下的人都没有品位，都对不起我；一方面我又忍不住陷入自我怀疑：会不会他们都是对的，我拍的东西就是一团垃圾?我再拍，也只
是再创作出垃圾而已。”
“这两种心态不断拉扯着我。刚开始，我尚且还有自救之力，觉得做出一些改变，再拍一部优秀的作品，就能解决一切问题了。于是，我找到了韩修成，一改我之前只找新演员拍戏的原则。虽然他人很讨厌，但是确
实是个既有票房号召力，又有演技的好演员。”
“我觉得他能救我。但是定下合约没多久，我才发现，我开始拒绝，甚至是恐惧着，去构想我的电影应该如何拍摄。因为只要我一想这个问题，我的脑海中就会跳出无限多质疑我的声音：确定要这样拍吗?确定这是
对的吗?大家会喜欢吗?”
齐明池露出一个悲哀的笑容，他指了指自己的脑子，“我觉得，我好像快疯掉了。”
“所以——兼恒，是兼恒拉着我，让我上这个综艺，一来是放松心情，二来是看能不能借此机会，找回当导演的感觉。”这件事，除了齐明池本人之外，只有他的好友萧恒知晓。而就算是萧恒，也是自己猜到的。
齐明池从来没有跟任何人剖析过自己的内心。因为他觉得自己的这个心症是软弱的象征，是难以启齿的缺陷。他从来不愿意承认将自己如此脆弱的一面暴露在别人面前。他是最骄傲的人，他只想要看到别人臣服、敬仰的目光。齐明池原以为在别人面前说出这件事，会让他觉得很痛苦。但此刻，他竟然有几分如释重负，甚至内心出奇地平静，就像一潭死水。
“我再为你倒一杯水吧。”
平静的内心里泛起层层涟漪。
他无意识地抬起头，追随着周映安的身影。
“给你。”
齐明池看着手里被塞入的水，又看着周映安，许久之后，他缓缓道：“……你会不会觉得，我很没用?”
“怎么会呢，”周映安的眼睛倒映着温暖的灯光，“我觉得每个人都有脆弱的权利，无法迈过困难再正常不过了。就像我，之前被一个渣男骗得团团转三年，糊成了一个素人，我也花了很长时间来调整自己的心态。”
“当然，最重要的是我很善良，愿意去共情你的不容易。不像齐老师，只会冷
冰冰地给出批评。”
齐明池呆了几秒钟，尔后居然笑出声：“是吗?”
“对啊，齐大导演不会不记得了吧，综艺海选面试的时候，你的评价对我而言，可谓是当头棒喝诶。”对齐明池而言，提起海选，他印象最深刻的事情，还要属那一个不算是吻的吻。想到这里，他的视线不受控制地飘向周映安的嘴唇。……好像一颗晶莹而饱满的荔枝。齐明池有些狼狈地移开视线。
周映安又道：“不像兼恒，他当时的话，对我来说真的是不小的鼓励。”
齐明池心中的旖旎，一下子荡然无存。
不论是话的内容，提起的那个人名，抑或是周映安泛着甜蜜的语气，都像一盒凉水一般浇在了他的心头上。曾经的他从来没想到，有一天，挚友的名字，居然能成为他心中最恶毒的诅咒。“……我有一个问题，你喜欢萧恒，和海选时他为你说了好话，有关系吗?”
周映安脸上显出几分意外，不过她还是认真思考起来。“我不知道。但我觉得，或许有?可能从那个时候开始，我就对他有好感了。”于是，凉水又变成了尖锐的寒冰，一下子捅穿了齐明池的心。
他低下头，任凭发丝完全遮盖住了他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