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姑姑见她穿着素净,进退有数,又知礼数,说话也漂亮,暗道不愧是高门出身的小姐,脸色稍微缓和了下。
她抬手指了指下首的空椅,道:“坐着说话吧。”
陆奺辞低低道谢,款款落座。
方姑姑抿了一口茶,凉凉道:“陆姑娘从前是什么出身,如今都不作数了。到了教坊,往后都是人前陪笑卖艺的贱命。”
袅袅腾起的热气朦胧了她的视线,只在氤氲烟气中瞧见一双乌黑发亮的杏眼,水波不惊,沉静的可怕。
陆奺辞眉目弯弯,浅笑道:“方姑姑说的极是,奺辞记下了。”
方姑姑放下茶盏,心中颇为赞赏此人的平静,面上却不显,缓和道:“既然你都明白,我便不必多说了。”话锋一转,又问道:“你可会什么才艺?”
陆奺辞道:“回姑姑,奺辞不才,学过琵琶。”
“那就弹一首曲子,让我听听。”
满儿自进入这屋内便大气都不敢喘,惴惴地站在陆奺辞身后,此时听闻,连忙出门寻了一把琵琶,递给了她。
陆奺辞素手轻轻抚过,拾手放在琴弦上,一首春江花月夜,倾泻而出。
琴声悠悠,如泣如诉,如流水水潺潺,山风风婉婉,陆奺辞的思绪,也渐渐飘向远方。
她原很喜欢琵琶。父亲请了江南很出名的琴师,她天赋极高,学得很快,教习姑姑老夸她,也说她还不够好。
她那时不解,心里腹诽:她默下了姑姑教的每首曲子,每每弹奏,她绝不会弹错一个音。父亲赞她琴技娴熟,却还是不够好么。
后来她入了教坊,琵琶不再为自己弹,如同一件货物,被迫弹奏,取悦他人。
她开始厌恶,有时故意弹错,惹得教丞不喜,罚她做苦役,她的日子越发艰难。每每见其他娘子绫罗绸缎,众星追捧,她的心底在动摇。她为这抹念头感到羞耻。
只是啊,人得先活着才能去谈高尚、风骨。
一曲毕,方姑姑幽幽开口:“弹得不错。你身子已无事了?”
陆奺辞收了琵琶:“是,已无大碍。”
“那便。。。。。。”方姑姑扫了一眼满儿,顿了顿,才道,“跟着玉娘子吧,你这曲儿倒也极配她的舞姿。”
门外突然传来“笃笃”敲门声。
“方姑姑。。。。。。”人未到,声先至,陆奺辞听出是苏姨的声音。不等方姑姑开口,那人便推门而入。
方姑姑不悦的瞥向苏姨,却也没说什么,示意她进来。
苏姨神色焦急,捏着手帕,目光在二人身上来回转动。
“苏姨,我没事。”陆奺辞温声道。
苏姨见她神色如常,心口的重石这才放下,讪讪一笑,“那便好。。。。。。那便好。。。。。。”
“你先下去吧。”方姑姑朝着陆奺辞道,见苏姨目光一直追着那道离去的背影,她叹了一口气。
“苏青,她终究要靠自己活下去。你护得了一时,护不住一世。”苏姨背对着她,没有说话。
“何况我瞧着她历经大起大落,却宠辱不惊,是个聪明稳重的,她会过得不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