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辞,先帝密诏在何处?”
“我不知。。。你在说什么。。。”陆奺辞张开嘴,声音嘶哑断断续续。寒风呼啸着从喉咙灌入体内,吹进五脏六腑,直达骨头缝儿,带来阵阵刺痛。她不禁折腰捂住嘴,大口呛咳起来。
徐涴笑容渐渐消失,接过一方锦帕,将葱白指头细细擦净,丢弃在雪地里,血水渐渐侵蚀。
“翰林院崔珣。。。。。。与你相熟?”
雪还在不断落下,隔着揉皱的血色锦帕,徐涴阴鹜眼神掩在急冽凛风中,裹挟丝丝杀意撇来。
陆奺辞低头不语,凝视血水许久,忽而朝她笑起来。面色苍白如雪,身形单薄消瘦如纸,与漫天飘絮似融为一体,顷刻间便要消散于天地。
“涴姐姐,苏姨。。。。。。是你杀的吗?”
徐涴神色一窒,目光阴沉的可怕。陆奺辞口中的苏姨是她的母亲苏青。
她本名谢涴,前宰相谢道渊孙女。八岁时谢相因贪墨下狱,全府抄没,女眷没入教坊。后来苏青死在教坊屋内,被人发现时现场只她一人,持着一把滴血的弯刀,浑身是血。十六岁的谢涴百口难辩,押入大理寺牢狱,第三日便传出暴毙而亡。
谁曾想,已经死了的人会出现皇宫,成了当朝女官,皇后的得力干将。
风刮得更猛烈,似要将人卷进旋涡里。
孙安缩在狐毛大氅里,连打几个喷嚏,吸了吸鼻子,不耐的打断徐涴的沉思。
“徐舍人,可不是与陆氏叙旧的时候?皇后娘娘还等着回话。”他的声音阴柔至极,仿佛割人的刮骨刀,刀刀要人命。
徐涴杵在雪地里,头也没回,语气颇为不善,“不牢孙公公操心,我自会向皇后娘娘交代。”
孙安也不恼,摇晃着脑袋,从一旁侍卫手中夺过雁翎刀,掂量一二,笑嘻嘻道:“既然陆氏不知,徐舍人您不如亲手杀了她?这不正正向皇后娘娘表明忠心。咱家也好作证,陆氏虽是您旧识,您亦未曾包庇。”
长约三尺的大刀附着了一层殷红,刀尖尚流淌着血珠,滴滴答答,泛着森然的腥气,錾银刀柄处有一只白皙的手紧紧握住,冰天雪地里折射出寒光。
“为何。。。。。。问我先帝密诏?”陆奺辞仿若没看见近在咫尺的利刃,执着仰着头,僵硬发青的手指附在极窄的刀身上,白嫩的肌肤与极寒碰触,轻轻一动,几片皮肉扯下,黏在刀身。
徐涴闭了闭眼,刀柄握的更紧,“祖父。。。。。。前宰相幕僚呈了一本起居注,上面有记载先帝密诏之事。而你的父亲。。。。。。在先帝临终前召见的大臣名单里。。。。。。”
“是这样。。。。。。是这样啊。。。。。。”陆奺辞笑的癫狂,口齿不清,眼泪蹦出顺着眼角渗入发丝。
好生荒谬。。。。。。
那日阳光正好,她于池边柳树下鸣蝉听夏,微风吹过一汪池水泛起了层层波纹。蝉声久久不绝,水波跌宕起伏,她只觉心突突跳个不停。金吾卫携圣旨闯入府,搜出的一封与舒王的往来书信,定了父亲谋逆罪名。全府二百三十一口人没了性命。而她从此跌落云端,坠入泥潭。
今日一如当初,一纸尚未有定的先帝密诏,便要了她的命。。。。。。。。
“徐舍人。。。还在等什么。。。。。。天黑了。。。。。。”
孙安阴晴难定的催促,徐涴的刀挪近了一分,陆奺辞松开了满是伤口的手。
紧接着一道寒光闪过,她感到全身的温度慢慢流失,血一滴滴离开她的身体,眼前渐渐模糊起来。她的脸狠狠栽进雪堆里,脖颈汩汩流着血,身下很快全部淹没在血红中。
满地白雪渐渐侵染为血水,蜿蜒着流向白玉石阶。打扫的宫人匍匐跪地,虔诚地擦拭,一下两下三下,怎么也抹不去。
太极殿依旧鹤立云端,高高俯视,地面空旷雪白一片,干净如初。
——
陆奺辞在黑暗中走了很久很久,身后是父亲慈爱目光,母亲临终前的不断嘱咐,街头菜口的两百余条人命,还有孙安咧嘴怪笑,谢涴冷然挥刀。。。。。。一幕幕朝她汹涌澎湃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