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奺辞不过瞥一眼,立马垂下眼皮,规矩地跪下,行大礼:“民女陆奺辞拜见郡主娘娘。”
一炷香过去,她还跪在地上。石板甬道并不平整,砂砾小石子硌着双膝,不用去看,陆奺辞便知膝盖肯定然淤青红肿。
郡主没叫起,她便不能起。
又不知过去多久,陆奺辞已然察觉不到疼痛,膝盖小腿麻木地失去了知觉,她依然匍匐在地。
三月下旬的天气变化多端,方才晴空万里,此时大片乌云笼聚集,天色暗沉下来,阴风呼哧刮过,激得陆奺辞陡然打了个哆嗦。
出门的时候还闷热得紧,谁料天气说变就变,竟然滴滴答飘起了雨。
立于身后的贴身侍女珠云忙替郡主搭了件薄毯,永安郡主素手触上柔软的料子,凤眸懒懒地斜睨着亭台外跪着的那人,
“别锤了,本郡主困了。”
那侍女立即停住,规矩地退了下去。
春雨细细绵绵的,淅淅沥沥飘下,渐渐浸透陆奺辞的乌发素衫,不一会儿浑身狼狈至极。郡主半眯着眼,唇角浅浅勾勒出弧度,似乎极为满意的欣赏着。
“郡主万福,民女陆奺辞拜见。”
雨珠顺着纤长的睫毛坠落,陆奺辞再次躬身请安。
“放肆!”珠云大声呵斥,“清扰了郡主,你该当何罪!”
陆奺辞面不改色:“民女不敢。郡主娘娘仪态万千,德容兼备,民女得召见三生有幸,一时失仪,还望娘娘恕罪。”
永安郡主一挥袖,制止了欲发怒的珠云,冷冷道:“起来吧。你是弹琵琶的?古有睡美雨声中,今日我便雨中听曲,倒别有一番风味。”
陆奺辞挪动了下跪得生疼的膝盖,娇嫩的肌肤早已被石粒磨破,细雨把衣衫打得透湿,粘黏在道道伤口处,一动一扯之间,裙衫上晕染了丝丝血迹。
长痛不如短痛,陆奺辞贝齿咬住下唇,狠心地一起身,“撕撕拉拉”,那是皮肉剥离的声音,等她站稳了身子,却不见人搬来椅凳。
而郡主不满地说道:“怎还不开始?”
“郡主久等,民女这就开始。”
陆奺辞干脆盘膝而坐,固定好琵琶,葱白指间划过琴弦,琴声叮叮咚咚、清越悠扬,于濛濛细雨间窥得、听得,宛若仙境之音。
陆奺辞不敢弹错半分,免得这位郡主借机发难。
雨势不见小,春雨如注,浇得陆奺辞浑身透彻冰凉,豆大雨珠砸在她脸上,乌发凌乱,素簪滑落在地,可她的手却不能停。
因为郡主没叫停。
永安郡主明艳的容颜却不见笑意,她就这样静静地坐着,仿佛一直等下去,那人就会前来。
忽然有一厮役冒雨前来,珠云眼尖地认出是王爷身边伺候的阿昌,她低头瞧了眼两眼无神的郡主,眼力见地迎了上去。
不过几息之间,珠云撩起纱幔,一脸喜庆的道:“郡主,崔大人来了。”
永安郡主先是兴奋,转瞬脸色阴沉下来,狠狠剜了一眼陆奺辞:“是因为她?”
满腔的怒火充斥着永安郡主,她猛地站起身,将案桌上的瓷杯、鲜果蔬盘乱拂一起,瓷器“噼里啪啦”碎了一地,不如她神情狰狞。
珠云慌忙下跪,结结巴巴道:“不不不不是,郡主,崔公子随其父崔值大人,上门提亲了。”
嗯?永安郡主扭曲的姣颜一僵,不可置信地拔高音量:“提亲?”
珠云急道:“是的,方才阿昌前来告知,王爷正在前厅接待崔家父子,说是商量婚期呢。。。。。。”
永安郡主顿时容颜焕发,娇羞地一笑,像将光彩都揽于一身,耀眼不可方物。她兀地轻蔑地撇向院中的陆奺辞,倒真是个笑话。她怎与一贱籍女子计较起来。
“快回厢房,本郡主要重新梳妆,去见前厅见崔郎。”
“是。”
珠云亦步亦趋地跟着走得欢快的郡主身后,亭台里一时空了下来。春风携细雨吹过,只余满地狼藉。
一颗颗葡萄顺着石板甬道,滚向陆奺辞,有几颗停在了她身前,有几颗继续朝着更远而去。
陆奺辞停了弹奏,垂在膝上,指甲翻了盖,指间微微蜷缩,红肿得吓人。
而她满脑都是,崔珣要娶妻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