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视线掠过被拖走的顾怀礼那狼狈不堪的背影,最终停在安倾霜那张被泪水、汗水和绝望冲刷得一片狼藉的脸上。
那曾让他魂牵梦萦的容颜,此刻只让他感到一种深入骨髓的冰冷和…彻底的陌生。
保镖架着不断挣扎、哀嚎的顾怀礼消失在走廊的阴影里。
黄景明站在原地,听着那哭嚎声渐渐远去,最终被窗外更猛烈的雨声吞没。
他慢慢地、一丝不苟地整理了一下自己西装前襟上那一道几乎看不见的褶皱,动作精准得像个手术台上的医生。
然后,他迈开步子,皮鞋踩在光洁的地板上,发出清晰而空洞的回响,一步一步,走向书房的方向,再也没有看那个蜷缩在婚床上、象征着一切破碎源头的女人一眼。
卧室里,只剩下安倾霜压抑的、如同濒死小兽般的呜咽,和窗外永无止境的、冰冷喧嚣的雨声。
城郊一处仓库。
黄景明处理脏事的地方。
能不去,他打死也不去。
可人生中总有那么一两件事,是可忍孰不可忍!忍了就是王八蛋!
那地方现在看,像块被遗忘的墓碑,孤零零戳在荒草丛生的城郊角落。
枯草蔓过小路,拍打着它斑驳开裂的水泥墙。
风过旷野,草浪呜咽,衬得这铁皮水泥的方盒子死一般沉寂。
空窗洞如同挖掉眼珠的眼窝,茫然望天。锈蚀凹陷的铁皮屋顶上,雨水冲刷出棕红的泪痕,污脏了灰暗的墙体。
仓库深处,一个逼仄隔间里,一扇油污的小换气扇嵌在高墙上,扇叶滞涩地转动,发出“吱嘎…吱…嘎…”的呻吟,像生锈的关节。
几缕微光挤过扇叶缝隙,投下旋转摇曳的光柱,无数尘埃在其中翻滚沉浮。空气凝滞,霉味、陈腐机油和铁锈腥气混合着隐约的骚臭。
换气扇徒劳地搅动着这潭死水,反而让污浊的气息更加刺鼻绝望。
它固执地转着,似乎是这坟墓深处,唯一证明时间还没完全死透的声响。
顾怀礼蜷缩在角落的破毯子上,像一具被丢弃的破布娃娃。
门轴发出刺耳的呻吟,一道光柱劈开黑暗,黄景明逆光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像一尊没有温度的雕像。
刚醒来的顾怀礼被光刺得眯起眼,短暂的迷茫后,巨大的恐惧瞬间攫住了他。
他认出了那个身影,那是他三天三夜地狱般折磨的源头。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他手脚并用地向前爬,喉咙里发出野兽般嘶哑的呜咽:“黄总…黄总!饶了我…我知道错了!饶我一条狗命!我再也不敢了!嫂子…嫂子的事是我该死!是我鬼迷心窍!”
粗糙的水泥地磨破了他的膝盖和手掌,留下暗红的血痕。
他爬了不过几步,一股冰冷的阻力猛地勒住了他的脚踝——一根粗重的铁链牢牢锁在那里,另一端深深嵌在墙壁的钢筋里。
顾怀礼像被抽了筋的蛇,徒劳地在地上扭动挣扎,铁链哗啦作响,却无法再前进分毫。
黄景明踱步过来,皮鞋踩在水泥地上,发出清晰的叩击声,每一步都敲在顾怀礼濒临崩溃的神经上。
他停在顾怀礼够不到的地方,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这个曾经清秀、如今却肮脏狼狈、满身伤痕的年轻人,眼神里没有丝毫波澜,只有一种看垃圾般的冰冷。
“饶了你?”黄景明的声音在空旷的地下室里回荡,带着金属般的冷硬。
“顾怀礼,当初你老娘病得快嗝屁,是谁给你钱付清的医药费?又是谁把你从那个耗子窝似的出租屋里捞出来,供你上学,供你吃住?还有,如今你这身人皮、这份体面工作又是谁给的?”他的话语平铺直叙,却像一把钝刀割肉,将顾怀礼的求饶噎在喉咙里,只剩下恐惧的喘息。
“你千不该,万不该。”黄景明微微俯身,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锁住顾怀礼惊恐的瞳孔。
“把我当成你往上爬的垫脚石,把所有人都当成你棋盘上可以随便牺牲的棋子!”
紧接着,他一把捏紧了对方的下巴颏,力道之大几乎要捏碎骨头,声音却压得更低,带着淬毒的寒意。
“更不该,把手伸向我的枕边人!”
随后黄景明的嘴角勾起一丝残忍的弧度,说出的每个字都像冰锥砸落:“你以为你做得天衣无缝?你利用安倾霜从我这儿套核心机密,再找人炮制成所谓的内部交易黑料,卖给顾氏!”
他的话像冰冷的解剖刀,精准地剖开了顾怀礼所有精心掩饰的野心。
“然后等市场流言四起,股价稀里哗啦往下掉,而这时你早他妈在二级市场大量沽空了景明集团的股票……”
顾怀礼的瞳孔因这句话而剧烈收缩,恐惧瞬间凝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