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琢光沉默了。她确实也是这么想的。
当时也不乏有人希望屠十步可以改判无期徒刑,好让她活着在狱中受苦,也好过痛痛快快地死去。
但晴山律法不允许虐待囚犯,更多人觉得死刑才是真正能惩罚她的方法。
屠十步为了活下来,靠自己的异能二十四小时代替心脏维持血液流动,误打误撞也凑上了那些人想把她千刀万剐的心。
只不过屠十步还活着这个消息一旦传出,无人会关心她这些年是怎么过的,又是否痛苦,第一反应肯定是徇私舞弊,这对公信力是极大的打击。
总是让李琢光带来的人当水军也不好,那么多人,就算感激李琢光的举动,也不太可能在每一个小方向上都和她齐心。
一次两次可以帮忙,违背她们意愿的忙帮多了,消磨的是她们之间的感情。
李琢光当然不想好不容易维持新世界这么久了,走到最后两边她还要和她们分崩离析。
让她杀死屠十步那更不可能,屠十步这一个恶人就抵得上十个燕义这种恶人。
屠十步很重要,她在善恶的天平里维持着恶的重量,还活着的几十年来,不知道有多少本来可能会阴差阳错变成恶人的人不会因为客观条件而迫不得已作恶。
可就算她再重要,该偿还的也得还。
她伤害到的是活生生的人,而不是靠维修就能修好的机器。
如果屠十步不主动放弃靠异能维持血液循环,那么她就算说再多也没用。而李琢光又不可能劝屠十步自杀——
想到这里,李琢光又长长地叹出了一口气。
她有些头痛地捏着自己的眉心,感受到屠十步握着自己的手越来越紧。灰发女人忽然探身凑近,长发垂落在李琢光的膝头。
轻轻扯开领口,从她的肌肤里散发出一股浓重的血腥味,这股味道仿佛已经渗透进她浑身上下每一个毛孔。
屠十步的舌尖缓慢舔舐过干燥到起皮的唇瓣,冰冷如蛇吐息的气息故意放得又轻又颤,随着屠十步的话语喷吐在李琢光的耳朵上。
“大人,其实我保留着生命只是希望能再见您一面。现在这个心愿完成了……”她弯起双眸,赤红的眼睛里盛满了破碎的笑意,“我马上就会用我自己的方式赎罪。”
粗糙的掌心因交叠而用力地摩擦着李琢光的手背,她喉咙里发出两声嗬嗬如破风琴漏风般的笑声:“您会一直记得我吗?”
李琢光意识到屠十步想要做什么,她张了张嘴,瞳孔微微颤抖着对上屠十步的目光。
最后她点了点头:“我会一直记得你的。”
屠十步松了一口气,眉心内收的同时扬起嘴角,将自己的脸颊再次贴入李琢光掌心时,眼角恰到好处地流下一滴眼泪砸在李琢光的掌纹上。
“下辈子,我想做个好人。”她幼兽般的眼神仰视着李琢光,意料之内地感受到李琢光猛地贴住她的脸颊,指腹抚过她眼角的泪珠。
“会的。”女人轻声说,“你下辈子一定是个好人。”
屠十步没有立刻回答,她的眼睛转向了别的地方,似乎在等待什么。片刻后,她又开口问道:“那大人,如果我有下辈子,你还会来找到我吗?”
李琢光毫无犹豫地点了头:“当然,我一定会来找到你的。”
屠十步的眉头终于舒展,她用自己的衣角擦干净李琢光沾泪的掌心,从地上站起身,扣紧衬衫的纽扣。
“那我先走了,大人。”
她的一只手放在胸前,一只手横在后背,面对李琢光鞠躬行骑士礼:“我们来生再见,大人。”
说罢,她便直接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芮礼一直注视着她,扭头盯她盯到她进入直达梯,而显示屏上显示已到达大堂才转回头来。
在这期间,屠十步都好似没注意到芮礼的眼神似的,一个回头都懒得给予。
李琢光将脸埋进自己双手的掌心,呼出气时气息也是颤抖的,与方才屠十步的颤抖异曲同工。
芮礼点了点柳一的肩膀,他了然了意思,上前从自己的尾椎骨里拽出一根松鼠尾巴塞进李琢光的怀里,仍由她抱着。
芮礼伸手关上了防盗门,说:“别难过了,为了一个恶人伤心,不值得。”
“我不是因为她选择放弃生命而难过,我……”李琢光无意识地揉捏着手里毛茸茸的松鼠尾巴。
“我是不是太伪善了?明明我自己动手就好了,非要让她理解了我的意思后再主动提出,就好像这样我就没有过错了。”
“你想多了。”芮礼走到李琢光面前,捏住了李琢光两颊,“就算你真的想动手,我也会先你一步……”
她看了一眼柳一,不动声色地改变了自己想说的话:“动手,由我杀了屠十步。”
她用力捏着李琢光两颊的肉,把李琢光的嘴捏得嘟起:“再说了,你以为屠十步会这么简单地放弃自己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