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这才乖乖地跟着肖田进了里屋,过了一会儿,她突然又跑出来,从口袋里掏出好几颗大白兔奶糖放进李琢光和芮礼的口袋里。
见李琢光看她,她害羞地笑了,低着头跑了回去。
两个孩子在里屋做作业,听着外面讲课的声音,大气都不敢出一声。要是有人想借用厕所经过里屋门口,她们马上爬进衣柜里躲着。
但她们不知道,就算真有人贱得慌想进里屋也进不来,她们甚至会直接忽视这间屋子。
——能不能进来,不还是李琢光动动手指的事情么?
之后她就没来过了。虽然李琢光和她保证不会有人在意,但她还是担心,所以不论肖田再怎么坚持她都不再答应了。
偶尔李琢光会在小土坡的大树下看到她和肖田两个人趴在那里写作业,看到李琢光和芮礼过来,那女孩也会朝她们打招呼,坐到背朝村子的那面,面对一望无际的田野一起聊天背书。
秋天就快过去了,闲下来的日子总是过得很快。
她没办法不把眼前的村民当成有血有肉的人,她们会流血,会流泪,会受伤,有感情,有自己的一生。
这和现实中的人有什么区别,人不就是这样的么?
村里人一个个地识了字,眉飞色舞地与她说今天和人砍价砍成功了,多亏两位指导员教她们识了字,才不至于被骗。
村长不希望她们看得太紧,也不是因为她们村子里的人爱偷闲,就是动作慢吞吞的。她们自己不急,李琢光也不急,左右那工作一直都有更新的进度。
李琢光逐渐忘记了自己只是想来这里看风景度假的初衷,按理说李琢光和芮礼早就该回城里了,出于一些莫名其妙的责任感,李琢光没有把她们二人的故事线往前推。
只有她们两个人的故事线受到更改无伤大雅,毕竟这里的主要故事和她俩离得十万八千里远,她俩连名字都没有出现过。
李琢光和芮礼商量好,等把肖田带大,让她顺利参加完高考,她们二人就功成身退,离开这里。
然而那天她俩在大树下坐着吹风时,忽然有眼熟的村民跑过来,那人气喘吁吁地支着膝盖,指着村子的方向,一句话说得断断续续:“指、指导员,我可算是找到你了,快回、去,她们吵起、吵起来了!”
吵起来了?李琢光连忙站起来,让那村民给她带路,边走边问:“谁吵起来了?”
村民把气捋顺了说:“肖田和肖田她娘,吵得可厉害了。”
李琢光看到不远处两边针锋相对的人,一个瘦瘦高高的女人,她腿后边躲着一个小女孩,紧拽着她的裤子。她俩对面是浑身紧绷的肖田,背对着李琢光,看不清她的表情。
有几个妇人围在肖田母亲身边,似乎是在劝架,不赞同的眼神却如刀子一般扎入肖田的身上。在那一圈成年人面前,肖田小小的一个显得格外孤立无援。
李琢光问:“怎么突然吵起来了?”
村民:“好像又是啥当不当兵、念不念书的事,指导员,您是城里来的,见多识广,您一定要劝劝呀。”
李琢光胡乱点头应了,快走两步到了肖田身后。
肖田感受到身后有人靠近,抬头一看,是李琢光。她眼睛里顿时含起一包泪。
李琢光轻轻拍了拍肖田的肩膀,和她站到一起。
肖田母亲见李琢光来了,转移劝说的对象,对着李琢光说:“李指导员,小田她还是想要去参加征兵,不想参加高考,女子怎么能当兵呢?您劝劝吧,她听您的话。”
李琢光没有第一时间说话,而是低头等待肖田的回答。
肖田仰着脑袋对她说:“李老师,我读书,但我读书不是为了上一个更好的学堂,就是为了当兵,您知道的。”
“嗯,我知道。”李琢光用手轻捏小孩泛褐色的麻花辫,“怎么突然吵起来了?”
肖田转过身来,抱住李琢光的腿告状:“是我扎马步的时候被狗蛋看到了,他问我在干什么,我说我在为当兵做准备,他觉得我当不上兵,还嘲笑我,在村里跑,逢人就说肖田要当兵啦——肖田要当兵啦——”
她扁扁嘴,狠狠吸了吸鼻子:“我把他揍了一顿,他打不过我,就去找我娘告状。孬货!”
李琢光有一下没一下地抚摸着肖田的脑袋。她想夸奖肖田干得好,但这要是让村民听到了,回头她就要被群起而攻之。
她对着肖田悄悄眨了眨眼睛,肖田理解了她想说的话,喜不自禁地耸起肩膀笑了。
肖田母亲看李琢光似乎不打算明着表态,便只好继续苦口婆心地劝自己的孩子:“小田,你听娘说,女孩子去当兵像什么样子?肯定是要读书呀,当完兵退伍了你还能做什么?可是读完书,大学毕业,你有很多很多事情可以做……”
肖田慢慢松开了手,看向自己的母亲。
不止女人在说,周围的妇人也声声应和着:“就是呀,现在都解放了,哪里还有外敌呢?肯定是读书好。”
“小田,她是你娘,你娘怎么会害你呢?”
“是啊,让你读书你不读,你怎么不想想以前的女孩子想读书都不给读?还是过得太好了,没吃过苦。”
“你看看,指导员能教我们识字、念诗,不就是因为她们是读过书的么?你和她们关系这么好,难道不想变成她们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