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大交换留学项目结束在即，朱瑞找到温绕，再三跟他确认：“这次公费交换你真不去了？千载难逢的体验，不仅能看当地风土人情，还能有一个实际锻炼口语的环境，多好一机会。”
教授最后一节课上完，站在讲台，正被一个学子询问语法上的问题。他们这个语种说大也大，说小也小，只是r大每一年都会对外送出去许多交换生，刚好温绕这个语种名额会比其他语系更多一些，经费也足够，于是每年中旬大家都会争先恐后去找罗教授，想要去实地留学。
“不去了。”温绕将笔袋装进单肩包，课本陈列好一起，“明年毕业，刚好罗教授想让我们出去实习，也算是社会就业方面的一个调研吧，刚好能调整明年的教学方案，我想留在国内。”
他今年大三，还有一年就毕业，按理来说自然是越往外走见识的越多，将来就业机会越能往高层去攀。
可他不去。
朱瑞就不理解：“就算要做市场就业的调研，也没必要今年就留在国内。明年不是还有一年时间？现在出去那边刚好，不会太热，而且……”
她跟温绕向罗教授打了声招呼，一起走出门，“你想啊，咱们学语种将来要么做翻译，要么做机构教师，就这两个就业大方向，肯定是留学镀过金的更容易被挑选。你知道刘雪娜吧，她每年都去国外当交换生，你以为为什么？肯定是有这层交换背景将来入职率更高啊，对那些外企来讲。”
r大校园内种满了各种各样的树，绿茵在头顶遮过一片天，只有零零散散的蓝色偶尔穿过树叶缝隙，落在地面。
那些学子们踩过阴影，有的回宿舍，有的去学校大门，下课铃一响，立马四散。
长大有长大的好处，起码谈恋爱不会再受制约。而且现在面临放假，宿管要求也不太严，只要晚上按时回宿舍，就没问题，大家也习惯放飞自我，不再像初中那样墨守成规。
走出前楼，朱瑞见温绕还是没反应，拉住他：“我看不懂你想法，你是已经有打算，还是觉得怕去陌生环境自己不适应，身边没人跟？你知道吗，罗教授说了挺多的，他说你各方面能力都很好，不过要被那些大型外企录取还是要看社会阅历。咱们学校有公费交换为什么不去？前途怎么想都比其他重要吧，你自己想想是不是这样。”
两人都是从小县城出来，一路考上r大实在不容易。
温绕和朱瑞还不一样，他一开始就知道自己要学语种，所以直接抱着这个观念，照语种系的录取分去考的试。
朱瑞父母都没念过大学，爸爸祖孙三代种地，面朝黄土背朝天比生命看的都重，压根没念书的概念。妈妈残疾，十四五嫁了她爸，半辈子也没生一个儿子，后来瘫痪在床，成了坏烂破旧的生育机器，更是除了朱瑞没人心疼，早婚早育受封建迫害的苦命人一个，有心也没力气反抗。
她和温绕在火车上遇见，知道两人考上同一所大学，自然高兴。当时的朱瑞选的是另外一个系，应该是会计，到学校报到才发现名额满了需要调剂，于是她就在导师引荐下选了语种，将来能有一个高工资的就职机会，不至于再回农村去，重复母亲的悲惨命运。
在r大念了三年学，两人感受到了人和人之间是不一样的。他们如果是社会最底层，那么在这里念书的另外部分，就是社会的中上，甚至是高阶人群。
他们从一出生就有着令人羡慕却遥不可及的财富和权利，吃粗粮青菜也不是因为穷买不起，而是要追求低脂高蛋白的健身饮食规律。
哪像他们，刚进学校第一年，就差点因为1和1荤一素的饭菜要15元而嫌贵吃不起饭。
“你真想好了不去当交换生？”
已经走出学校大门，在人群汇聚的长长林荫道，温绕一眼就看见了那辆低调却车牌高调的豪车。
和朱瑞的对话没办法再进行下去。他停步，单肩包往肩上拎了拎，说：“我已经想好了，不交换。”
“可罗教授那个名单上明明有你啊。”朱瑞追了他挺长时间，终于忍不住，把这句话说出口，“你知道我为什么一直问你？因为我能理解你，我们俩都是从小县城出来，好不容易熬到现在，有这样的机会为什么不去？刘雪娜随便烧点钱就能去的地方，咱们这种穷人家的小孩却要盼望一年才有一个机会去，什么社会就职调研非要你去写，当牛做马比你自己前程还重要呢？你是不是傻啊温绕，真不知道哪个要选？”
朱瑞身上有着所有农村女孩的特质，憨厚老实，讲话虽笨拙，却是诚心诚意。
温绕看着她长发被风吹起，白色外套被洗的有点发黄，肩部还开线，一想自己这一生虽不见名牌却一双鞋就能买她一身的现处境，心中一丝愧意。
视野中，那辆轿车朝前行驶了一段。
也就五六米。
大概是觉得停在正门口太惹眼，吸引注意，容易生出是端。
温绕收回视线：“朱瑞，你以后不要再操心我的事。”
话很难听，像划清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