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停了手,看向杨美池:“咱们有什么不能说的,嬢嬢你讲。”
“是阿兰的事。”杨美池声音变小了,一面说,一面打量吴屿的表情。
吴屿表情没怎么变,但心里不免叹口气。
既然已经说出口,杨美池就有了勇气:“我知道,是她大大的不对,但是她家里实在是……”
她叹口气:“唉,我也就直说了,其实不是她自己换的丝线,是她阿妈,瞒着她偷拿了去,她也是没有办法。”
阿兰是杨美池的徒弟之一,今年才20岁,学艺一年多,还没出师,就被叫回家了。
但她家里困难,杨美池很愿意照顾她,去年刺绣合作社成立,也让她加入来做活。
但两个月前,有个刺绣挂画的单子,绣坊统一采购真丝线给绣娘,阿兰交来的,却是涤纶线的。
偷换材料、以次充好是大忌,吴屿当场处理,让她退出合作社。
反正大货单子从此是没她份了,至于散客单子,美池老师要是还愿意照顾她,他也管不着。
吴屿觉得这是原则问题:“是,这情况我们之前不知道。可是,她完全可以告诉我们,咱们给她补丝线,回头从她工费里扣材料费,也不至于闹成这样。”
杨美池一愣——她自己也没想过,可以这么处理,何况阿兰。
“阿屿,你是读过书,有办法的。阿兰不一样。”
“她哪里敢来说,是自己阿妈把真丝线拿去,绣自家的花样,想多卖几个钱。她怕我们骂她,更怕我们找她阿妈,闹得家里没脸,回去又要挨骂。”
吴屿叹口气,他要让阿兰回来,以后还怎么管人。
这些嬢婶妹崽没什么职业意识,交货拖拉、随意改样,总有几件出问题。说她们几句也不当回事,下次还照样来。
以前在尚维这种精品VC,他哪遇到过这么基础的管理问题?谁犯点错,他一个眼神过去,重话用不上几句,那人就恨不得钻地缝去——都是高材生,谁没点自尊心?
绣坊这边,他想增强标准化,也担心被长辈说,出去镀了金就忘了本,一直压着脾气,慢慢寻找平衡。
他以为这已经是怀柔手段了,唉……
杨美池赶紧解释一下:“我也知道你难做,本来也想着,给她点散活照应她就是。”
“可前两天我去她家,她阿妈指着她鼻子骂,说她被合作社赶出来了。我,我就有点难受。”
她说着说着,就红了眼眶,转过脸去。她也气自己性格软,嘴巴笨,明明占理,却不知道怎么顶回阿兰妈。
吴屿想起阿兰平时害羞畏缩的样子,踌躇起来:“这样吧,我回去想想,咱们过两天再商量,成吗?”
吴屿这么一说,杨美池不好意思起来:“哎呀,又给你出难题了。”
吴屿反过来劝她:“不是嬢嬢你给我出难题,还得谢你提醒我。”
杨美池又叹口气:“阿屿啊,其实你阿奶想得没有错,你在外面是干大事的人。”
她笑起来,“我虽然不懂什么上市啊投资啊,但也听说都是大公司大老板的事。你看,你回来,天天管我们这些琐碎事,太委屈你了嘛。你还是回去干工作好。”
吴屿摇摇头,没说话。
杨美池又劝他:“你要牵挂你奶,现在漾漾也回来了,还有我,我们陪着她,你放一万个心。”
吴屿只好说:“不是信不过你们,我就是想尽自己一份心。”
吴漾是二爷爷家的堂妹,家里出了事,小学后就是阿奶带她的。只是,他请吴漾管理民宿是一回事,让她一个人照顾阿奶,那成什么了?
——他自己的责任,不能推给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