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处几日后,每当钟述怀疑她曾师从哪位大家,甚至是骨先生之时,沈珣的言行总能一下子消灭他这种离谱念头。
“姑娘寄身于此,真是……真是……屈才了。”
沈珣看他那样子,眉眼带着淡淡的笑意。她不在意自己的画是被挂在云墨台,还是乡野村屋。
“喜欢就常来帮衬便是,我一直在这。”也无别处可去了。
葛大娘准备收摊了,钟述收起书囊与沈珣告别。
“我还有不少同窗亦是骨先生的忠实追随者,明日我喊他们都来帮衬你的生意。”
沈珣亦学着他作揖:“那边多谢钟兄了。”
——
第二日,钟述果然带了许多学子打扮的人来,然而那里面,她却看到了——
潘如亥。
“沈珣?”潘如亥居高临下,面上皮肉激动得往上扬起,马头大靴堪堪落在地上一幅贺寿图前的微毫之处。
“我当钟述那穷小子日日在国子监说什么大话,原来真是你。”
沈珣垂下眉眼,将那副贺寿图收回来,细细吹走边上沾染的尘土。
“潘兄,你这是?”钟述也听出了他语气里的不善,想挡在沈珣面前,被潘如亥一把推开。
“起开。”他转过身去,朝聚集的学子和过路人高声嚷嚷,“诸位都来瞧一瞧,堂堂大画家沈阑的孙女竟然沦落到要抛头露面出来卖画了。”
他这一声,比葛娘子的嗓子还嘹亮:“堂堂沧州沈家,书香门第,公然贩画,简直是世家耻辱。”
一时之间,不少好事者围了上来。
潘如亥得意得笑道:“你就不怕你祖父在狱中气晕过去?”
沈珣面带寒意,冷声道:“祖父未曾说过这类话,更何况靠一己之力谋生,并不可耻。”
潘如亥抓着话柄,故意曲解:“大家看,她承认了。”
钟述也愣在原地,连日来与自己交流的人,竟是画坛大家沈阑的亲孙女,难怪会如此有见地。
他反应过来,连忙出言辩驳:“无论她是何身份,画得好是事实,更何况售卖之事,本就你情我愿。”
有同窗小心翼翼地拿起一幅画附和:“她这画确实不错,是有几分骨先生的风格。”
周如亥一把夺过。
“长眼睛了吗,懂不懂画,这笔力绵软无力,这线条凌乱不堪,还配与骨先生放在一起?我看你是模仿傻了吧,看谁都是骨先生。”
钟述本就是好意帮衬,没想到反而让沈珣难堪,想将画夺回来。
“你这人,怎可如此诋毁,国子监学子皆有临摹过骨先生的画,这画功,敢问在座的有哪位能到这种境界的?”
可惜画没夺成,反而在争执中撕开两半。
沈珣眉眼依旧冷淡,默默地坐在非议之中。
葛大娘担忧地拉过她的手,又反被沈珣安抚回去。
周如亥一看形式不对,便提议道:“诸位,既如此,不妨一同前往云墨台,我们让真正的大家来评。”
“去就去。”钟述气不过,转头看向沈珣。
周如亥是打定了主意要绝了自己在作画这一行上的出路,沈珣思索片刻,朝钟述点点头。
她也很想知道所谓大家,是如何评价。
——
云墨台的中空之处,骨先生前几月那一卷残云逐日图已被换下。
一行人吵吵嚷嚷地进来,打断悠扬琴声。
客座屏风后走出一位老者,声音威严:“吵吵闹闹,成何体统。”
有人迅速认出那人,慌忙提醒:“是国子监的邱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