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的座位靠窗,自他来后,她便总假借着看窗外风景的名义去看他,但她装得不好,眼神直白又不加掩饰,被他发现了,他转过眼来,眉毛微微扬起。
“好看吗?”他问。
静冉慌慌张张收回视线,蹩脚地扯着闲话:“学校里的迎春花全开了,垂在道路两边的石墙上,这会儿起了风,应该是很好看的。”
语毕,便听到男生轻轻笑了声,他的喉结轻滚,想说什么,大抵又不想理会静冉的胡言乱语,于是又噤了声。
便是在这个时候,静冉看见了他耳朵上那颗痣。
“像颗小小的星辰。”那天下课后,她与朋友说起这件事,绞尽脑汁地给她描述,“就在耳垂上,远看时,我还以为是一枚耳钉。怎么有人连颗痣都是好看的。”
她的嗓音轻软,带着少女特有的软糯与烂漫,朋友便笑她:“我看你是痴了。”
痴就痴,静冉才不在乎。
她九岁起便跟在傅明月身后学戏,那会儿,他们有一场戏需要一个小演员,寻来寻去,最后选中了静冉。
那是静冉第一次接触戏曲,嗓音都捏起来,有模有样地跟老师学动作。
后来傅明月觉得她有天赋,又肯努力,便收她做了学生。再后来,她觉得自己对话剧更感兴趣,又跟着剧院的其他老师去学了话剧。
故而,从很小的时候开始,她便开始接触那些话本、小说,看得多了,难免对那些千回百转的爱情产生了一些向往。
——她才不怕受伤害,她只怕自己活过一生,从不知道爱是什么。
她在日记本里这下这样的字句,熄了灯,夜间梦里也是周原。
周原也住在景德巷,就在静冉家隔壁,他搬来那天,那年的第一场春雨刚刚落下。
天还是冷的,静冉捧着一只烤红薯从外面走来,远远就看见撑着一柄黑伞立在院门口的他。
她当时还以为他是来串门,后来才从母亲的口中知晓,他父母都去世了,来投奔姑妈。
“可怜哟——”母亲说完之后,发出这样的感慨,后来静冉出门再碰见他时,心里便也不由得生出了几分怜惜。
年轻的女孩子心肠软得要命,知晓了别人的秘密,便总想分给对方一点温暖。
再遇见时,他正靠在门前抽烟,夜间,巷子里灯光昏暗,他微微低着头,半张脸隐没在黑暗里,整个人显出一种难以言明的孤独来。
静冉本来要出门买汽水,路过他时,脚步便怎么也挪不动了。
她其实不喜欢男孩儿抽烟,烟味呛人,她总觉得会伤害到她的嗓子。
况且,他现在还是学生。
但他抽烟的样子很好看,有种落拓的美,静冉顿了片刻,脚步转了个弯,走过去。
她仰着头,夜色下,女孩眼睛清亮,她说:“我可以试试你的烟吗?”
002。
后来,静冉每每回想那一幕,都觉得自己可能是被周原的美色冲昏了头脑。
其实刚说完,她就后悔了,“试试你的烟”是什么问题?别说她根本就不会抽烟,单单——去跟一个陌生人提出这种要求本身——就已经足够让人尴尬到想立马从这个星球消失。
静冉的脸瞬间就红了,她抿了抿唇,想解释,旋即便听男生轻轻笑了声。
他好像很爱这样笑,他的嗓音很沉,笑声是清冷的,荡在夜色里,却又有种莫名的性感。
静冉的心脏不知怎么就跳得快起来。
“就这一根了。”周原视线下暼,将烟屁股转向她,语气有些漫不经心,“要吗?”
静冉转身就跑。
没想到隔日在学校里又碰见他,他跟在班主任后面,面容冷淡,站姿挺直,半点也看不出昨晚那副消颓的样子。
他一进门,就因为那张好看得过分的脸而获得了满室的低呼声,班主任让他自己挑座位,他掀起眼皮,随意一扫,指尖便落在了静冉旁边。
静冉坐直身体,心里又没来由升腾起一股窃喜来。
但他坐过来后,静冉却并没有主动同他讲话,年轻女孩有一些旁人无法理解的骄傲,她矜持地低着脑袋认真解题,写到一半,却有一只手从旁边探过来,点了点她的试卷。
“写错了。”他的嗓音清冷,语调依旧是懒散的,身子靠近她时,静冉闻到一阵很淡的柑橘味的洗涤剂的气味。
他说完,便从旁边拾起一支笔,将她写错的地方一步一步重新写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