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他们又断断续续见过里面,一起聚过餐,吃过饭,喝过酒。
他们越来越生疏,面对彼此时越来越礼貌,但每次见完他后,她总是整夜整夜地睡不着。
她喝酒、放声唱歌、独自跳舞,以及,思念他。
她长得好看,起先剧团里的老师们也常常会给她介绍男朋友,但她总是拒绝。
旁人问起,她只说有喜欢的人。
但她始终不结婚,周原也没有结婚。
有几次同学聚会时,有人有意将他们凑对,周原与她分坐在桌子的两端,闻言,他眼里漾起一抹潋滟的笑。
“我工作那么忙,就别耽误人家了吧。”
他的语气淡淡的,咬字有些慵懒,旁边的男生捶了他一下:“怎么,舍不得花花人间啊?”
他低头笑,没否认,几人对视一眼,话题很快又扯向了别处。
再后来,他们年纪越来越大,同学们再相见时,话题早就由自己的生活转向了谈论各自的子女,对他们的感情生活再也投不出多余的关心。
只有一次,静冉那段时间状态格外差,那次同学聚会时,她破天荒喝了很多。
中途她去卫生间时,偶然碰见他在抽烟区抽烟,她的脚步微顿,大概因为醉酒,记忆有些错乱了。
她慢吞吞走向他,她问他:“那次你回南城,说有手续要办,但我后来问过你姑妈,你当时根本没有什么东西要办,所以你回来的真正的原因是什么?”
这个问题她压在心间许久,一直没有问出来。
周原静静看着她。
直至这时,他才发现,她真的不年轻了,他也是。
他们的眼角都散开了淡淡的细纹,皮肤不再像从前那般光滑,但她还是美的,她身上有着一股历经千帆却依然天真的美。
就像此刻,她脸颊微红,眼里水汽氤氲,他张了张嘴,明明有一千句让她失望的话,可句子滚到嘴边,他突然就不忍心了。
他的嗓音干涩,语声微哑。
“那次,是想看看你。”他叹了口气,最终还是说了实话。
那段时间他们出去出任务,同组的两个队友,直接跌落悬崖。
他侥幸逃生,黎明的日光照下来的时候,他突然很想她。
她的眼泪随着他的声音一起落下,她咬着唇,本来想忍一忍的,可到底还是忍不住了。
她蹲下来,小声地呜咽着,她哭到蹲都蹲不稳。
周原把烟捻灭,弯腰去扶她,隐约听见她夹在哭腔里的那句话是——
“太晚了。”她说。
她于生命弥留之际终于等到她想要的答案,可这句话,终究来得太晚了啊。
008。
周原四十三岁这年夏天,收到一个昔日同学寄来的包裹。
包裹很小,他打开看,里面是一卷标签已经泛黄的磁带。
同学同时给他发来微信,大意是讲,前两日收拾旧物,偶然间翻出这个,思来想去,还是觉得寄给他最合适。
他家里没有收音机,东西收到后便搁在那里了,等他想起来时,已经又过了两个季节。
那时临近年关,他又去了一趟南城,去街上给姑妈购置年货时,正好碰见同样来逛街的同学。
同学问起那盘磁带,他微微发愣,这才想起还有这样东西来。
那次他走时,将自己少时用来听听力的收音机也一并带了回去,当天晚上他吃完饭,打开收音机,将那盘磁带放进去。
滋啦啦的声音过后,突然响起一道清亮而婉转的女声,是十七岁的陈静冉。
她唱:“但求你未淡忘往日旧情,我愿默然带着泪流,很想一生跟你走。”
他的动作微顿,脑海中蓦然想起春日里那通无人说话的电话来,他翻了好久的聊天记录,找到那个号码,拨回去,响了好久,才有人接通,是一道年轻的女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