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祝山放下勺子,靠在床上叹了口气,想到上午的苟袁他们,这么多年没见着,一朝卧床,都纷纷现身了,跟走马灯似的,沈祝山又看了看孔洵,身上有了一些力气,他说:“房间里头太闷了,我想出去走走。”
在孔洵没有来得及说话之前,沈祝山说:“就去楼下走走,不走远。”
沈祝山看孔洵的表情,看起来不是很想答应,但是大概是沈祝山这段时间鲜少好声好气地和他讲话,于是勉强地同意了:“那我需要陪你一起,外面有风,你要穿厚一点。”
医院里头的绿化风景做得相当不错,类似于一个小型的花园,不过现在已经是十一月份,草失了颜色,树上的叶子也稀疏非常,两个人走过绿化带,发现一个花架长廊,大概在春天的时候会很好看。
“这里修得倒是很不错。”沈祝山说。
“等你出院,我会在家里给你修一个一样的。”孔洵抬起来眼皮看了一眼。
空气中凉风吹过来,沈祝山喉头有点儿痒,但是强忍着没咳,微微调整了一下口罩。
却没想到孔洵很敏锐,他说:“沈哥,冷吗?”
沈祝山摇了摇头。
孔洵却把自己的外套解开,他穿着一件黑色的羊绒大衣。
沈祝山以为他要给自己穿,却没有想到孔洵转到他身后,把衣服打开,然后从背后拢住了他。
沈祝山像是背靠上了一堵温暖的墙。
“这样会暖和。”
沈祝山的耳朵被他低低说话的声音弄得有点痒,忍不住缩了一下脖子,“痒,你别闹。”沈祝山皱眉:“这样怎么走路?”
孔洵却故意要这样从身后抱着他不松开,他说:“就这样可以走。”
两人抱到一起的树袋熊似的走得不仅非常缓慢,还偶尔脚步凑不到一起,踉跄了几步。
“不要闹了。”
沈祝山话音落下,一阵风吹来,一滴冰凉的水打到了沈祝山的面颊上,沈祝山看了眼天空,发现青灰色的天,下雨了。
这回孔洵不得不把外套脱掉了,他张开衣服撑在了两人头顶,他说:“下雨了,回去吧。”
沈祝山抬眼,头顶的雨停了,他看到孔洵白皙有力的手撑在那里,沈祝山却没有抬脚,他说:“今天苟袁他们来,睡午觉的时候我梦到很多以前的事。”
“想起来你那时候那么鬼精,歪点子那么多,给苟袁抄错误的答案,还知道趁他不注意用橡皮擦掉重新修改,把自己摘出去,我想知道那你去找沈显海的时候,是怎么计划把自己摘出去?”如果沈祝山没有回去的话,如果孔洵没有被打乱,那件事会怎么样收场。
“没摘。”孔洵语气平平。
迎上沈祝山愣怔一瞬的视线,孔洵却和他错开了,他再次提醒道:“回去吧。”
孔洵不想多聊这件事了,比如承认十六岁的孔洵并不是万能的,做高风险的,妄想一劳永逸的事情,就也要相应付出极高的代价。
只是那时候的孔洵活得像个没有生机游吟诗人,觉得活着或者死了都没关系,因为没有感觉,生于死的界限这样模糊,他对生命谈不上珍惜和敬畏,后来认识沈祝山了,沈祝山那么鲜活,对未来计划那么多,许一个又一个的愿望,孔洵才得已继续为了这些存活下去,比起来孔洵,沈祝山对未来有这么多期待,孔洵从来没有,用一个对活不活无所谓的孔洵换一个充满生机非常爱勾勒未来的沈祝山也不亏,更何况可能这件事还会让沈祝山这辈子也忘不了他。
但是这些都没有按照孔洵的预想发展。
十一月中旬,沈祝山的化疗开始了,头三天没有太大的不良反应,沈祝山本来微微松了一口气,结果从第四天开始,沈祝山开始产生不良反应,呕吐恶心,浑身不适。
在开始掉头发后,沈祝山要求把头发剃掉。
沈祝山看起来,终于放弃了“放弃”,配合治疗,也配合孔洵多吃一口的要求。
沈祝山在镜子前站着,孔洵站在他身后帮他推头发,可能是怕伤到沈祝山,他推得很仔细,沈祝山的发顺着脸颊滑落下来。
孔洵看到沈祝山离开镜子前,都没有看镜子里的自己一眼,等他把手里的工具收好,走出卫生间发现沈祝山蜷着腿蒙着头,缩在了被子里。
后来,沈祝山在某一次上厕所时发现,房间里的卫生间洗漱台前的镜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