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妨,有事直说。”裴晏看到他脸上的忧虑。
“京城出事了。”林忠低声道,“江南的事瞒不住,传进了京城,三皇子眼看要糟,便胆大包天想给陛下投毒。”
此言一出,裴晏皱起眉,“成功了?”
“成功了一半,”林忠道,“陛下的确中了毒,但好在药量浅,救回来了,然而留下了后遗症,如今陛下身体是一天不如一天了。”
“大皇子一派趁机擒拿了三皇子,陛下龙体不好,时常罢朝,六皇子年岁尚小,朝中偏向急转,只怕暴雨将至啊。”
“还有呢?”裴晏面色平静,“这件事你应当有些预料,不应当如此焦急,此事我也已经有了安排,还有什么变故。”
“还有就是……”
林忠犹豫片刻,看向裴晏。
拥有伽兰血统的皇子,出生便不可避免拥有伽兰的样貌,蓝色的眼睛、高挺的鼻梁、稍薄的嘴唇……纵然不像一些彻头彻尾的异族人般金发碧眼,但也确实与常人不同。
这事……就有些不好提了。
裴晏注意到了林忠的眼神,皱了皱眉,“说。”
林忠到底是军人作风,犹豫只有片刻,便径直开口。
“西北开战了。”
——三日前,裴帝中毒消息传开,西北边关骤变,边境十三国撕破条约,突袭边关,西北军悍然出战,与对方厮杀两日,十三国暂退,但依旧虎视眈眈。
裴帝一倒,大皇子暂代国事,马上打起了将二公主许配李长德之子笼络西北军的打算,二公主宁死不从,差点被软禁,直到裴帝醒来,六皇子一派伺机而动闹到御前。
江南叛乱未起而平,西北又掀起战火,裴帝中毒身体衰老,无疑在加速推动一切,而京城已经扯出无数风言风语,恶意满满,甚至波及到裴晏。
——伽兰也参战了。
“当然,我等自然知晓,殿下自幼不曾与伽兰有任何勾结,所谓风言风语,本就不该波及到殿下。”林忠找补道,“都是那等人谣传,不必放在心上。”
裴晏听到伽兰时,表情并没有波动,仿佛那个并不是他母族所在之国,而是什么陌生的国家。
林忠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殿下,东南军既然跟了你,就是你的后盾,你大可以在江南留着,京城六皇子与大皇子一派恶斗迟早要见分晓,等到一方势败,我等再回去,到时候西北军也无力……”
不管是大皇子还是六皇子,都没有能驱使西北军的能耐,只要他们静候……
“林将军。”裴晏打断了他的思绪,“你是要造i反么?”
林忠一顿,看向裴晏。
就在这样的场景下,裴晏的表情也没有狂热,那双蓝色的眼睛像泼冷水,浇了林忠一头,把他发热的头脑泼凉了。
林忠片刻间便意识到裴晏的立场,迅速收敛了表面上的神情,“不敢!”
“争权夺利……他们眼中只有这个,我还从不放在眼里,”裴晏嗤笑一声,迈步桌案,“地图拿来——西北战况如何?”
原本平静的院落掀起波澜,前前后后进出无数人,直到夜色深远时,灯才逐一熄灭,林忠等人行色匆匆离开。
裴晏起身,有些疲惫地揉了揉额头。
他今日从晨起开始处理各种事务——宁家人的处置、张巡抚一事彻查、扣押的财物送还、海寇的追缴,桩桩件件分布下去。
汪仁在他醒来第一日便被他派去了京城,如今应当已经到了,陈校尉与林副将剿匪,江南应当能安宁片刻,两位尚书正带着证据在回京路上,应当能争取些许时间。
还有西北……伽兰。
裴晏对伽兰的印象趋近于无,只知道那里是如宝石般的国度,有美丽的草原,他的母妃终其一生都想回家,为此郁郁而终,连狼也不愿留在京城,慢慢的全部死了。
而这样的国度也掀起了战火,他这个两头不讨好的混血,或许就是被所有人排在外面的水珠。
还有宋铭川……他的老师,也不属于此世,更像是如云雾般要散去的梦。
一想到宋铭川,原本就不怎么好受的伤口更是隐隐作痛起来,裴晏突然挣扎着往外走,他很想见一见宋铭川,哪怕明知宋铭川应当已经睡下了,但他依旧想见。
他有些跌跌撞撞地走到宋铭川院落,竟然发现灯光还亮着,他失了礼数没有敲门,骤然撞开门扉,看见宋铭川脸上惊讶和慌乱的表情一闪而过。
不仅是慌乱,他还下意识地将什么东西往后藏——裴晏眼尖,瞧见似乎是一封信。
是了,他心里如明镜,他知道这是什么,宋铭川全然不知自己如今周围有多少暗卫,一举一动早就被传达。
方才的焦急被骤然泼了一盆冰水,裴晏像是凝固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