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洛里拘谨地回答道:“是的夫人。很抱歉我打扰你们的出行了。”
“不用放在心上,我跟罗曼除了出来透风,也没有别的事情要做。”布吉丽特淡淡地扫过伊洛里绷紧着的手指,道:“比起这个,亨特先生你可以放松一些,这辆马车足够快到能够从死神手里抢人。”
“布吉丽特说得对,你幸运遇到我们,再没什么需要害怕的了。”
罗曼脱下了自己厚实的大衣,盖在了伊洛里的身上,爪子状似不经意抚过他柔软的卷发,道:“瞧瞧你,像极了一个掉进河水中被冻得瑟瑟发抖的小可怜,我真感到难过。”
伊洛里心里乱成一团麻,七上八下地只惦记着艾莎,无暇顾及罗曼这古怪的言行,只盼望着这马车能够跑得更快点,再快点。
当墨绿色的马车在咖啡色公寓外边刚停下,伊洛里便迫不及待从车厢里跳下去:“病人就在二楼,我现在去带她下来。”
“亨特,我跟你一起。”罗曼没及时抓住伊洛里,只能紧跟在他身后上楼。
伊洛里推门一看,头戴一顶蕾丝兜帽的布朗太太赫然立在客厅中央,她显然也被刚才的混乱惊动了,抛下了手头的针线活就来问情况怎么样,希望能够帮得上一点忙。
“亨特先生你可算回来了,找到马车了吗?”
布朗太太迎上来,说:“你出去后,珍妮打通了诊所电话,让我告诉你罗素医生现在回到了自己的诊所里,他已经做好接诊的准备就等你把人送过去——”
“天哪,这只可怕的大狐狸是怎么回事。”布朗太太的话说到一半,惊异地看着从伊洛里身后出现的罗曼。
“布朗太太别,他是我的,”伊洛里这才注意到罗曼跟在自己身后上了来,他磕巴了一下,说,“是我的朋友,我借到了他的马车,现在车在楼下停着。”
布朗太太也自知失礼,捂住嘴巴跟罗曼道歉:“不好意思啊先生,我只是一时间太惊讶了。”
“我理解,兽人确实少见。”
伊洛里没有时间关注他们的谈话,快步走入房间:“爸爸,我找到马车了,妈妈怎么样?有没有好点?”
此时房间里的两扇窗户已经大敞开,新鲜的空气从外边吹进来,其中冰冷的水蒸气接触到鼻粘膜,令人的精神为之一震。
斯诺双手都颤抖得停不下来,颤声道:“我试过用嗅盐给艾莎闻,也试过掐她的人中,但她却始终不睁开眼睛。”
艾莎的胸口起伏幅度已经肉眼可见地衰弱到一种危险的地步。这个可怜的、苍白又瘦小的小妇人几乎虚化成一个半透明的幽灵,仿佛下一秒就会在斯诺的怀中四散成破碎的光点。
斯诺把妻子推向伊洛里,“儿子,你带艾莎去看医生,快点。”
“我知道我知道。”伊洛里一手扶住艾莎的后颈,另一只手放在她后腰施力,咬紧牙关,才半抱起她走了几步,却发现斯诺没有跟上来,他错愕地回头看向斯诺。
“爸爸,那你呢,你不跟我们一起来吗?”
斯诺不能对伊洛里坦白自己害怕,但事实就是他吓到双腿都瘫软得站不起来。
不仅意外夺走了索菲娅,难道现在病痛还要从他们身边夺走艾莎吗?天啊,到底亨特家做错了什么要受到这样的惩罚?
斯诺勉强撑住床头桌站起,对伊洛里用力挥手:“快去,我和珍妮迟点会赶上你们。”
珍妮也泪水涟涟,但她放心不下斯诺,搀着斯诺,带着哭腔对伊洛里说:“先生快去吧,老夫人的情况太糟了。”
这时,罗曼伸爪子过来,从伊洛里怀中接过了艾莎。
身强体壮的兽人轻而易举就将艾莎完全抱了起来:“亨特,现在不是犹豫的时候,来,我帮你抱起伯母,我们现在就要下楼。”
他分出一只爪子勾住伊洛里身上的大衣,一直领人到楼下。
车厢里有两排相对的软座,罗曼将艾莎放置到其中一排空的软座上。
为了不挤到同坐一个座位上的布吉丽特,伊洛里跟罗曼两人的距离靠得很近,细密的狐狸毛一直刺着伊洛里裸露出来的小臂皮肤,火红的大尾巴也拂到他的掌心。
伊洛里一心只关注着不省人事的艾莎,没留意罗曼的尾巴不经意地滑过他手臂上的伤口。
看着自己尾巴尖的那一簇雪白绒毛逐渐浸满甜蜜的腥红,罗曼无声地咧出了犬齿,金棕色的兽眸微微眯起。
而坐在罗曼身旁的布吉丽特将他的小动作尽收眼底,她的眼皮掀起一线,借着宽大裙摆的遮挡,猛地扯住罗曼不安分的尾巴:“Soisplussage,imbécilefrère(给我安分点,蠢弟弟)。”
罗曼吃疼,但只用兽人语嘟囔一句“Peuimporte,ilneleremarquerapas(无所谓,反正他又不会注意到的)”,就不在意地耸了耸肩。
确实就如他所言,连他和布吉丽特的小小争执都没有引起伊洛里的在意。
“妈妈,坚持住,你不会有事的。”伊洛里喃喃低语,擦去艾莎额角的冷汗。他不相信任何神明,所以他会做力所能及的所有努力,只为能挽回艾莎——
罗素的诊所设在临街店面,古典风格的石墙装潢,从第三者角度看,很难一下子就辨认出这是一个救死扶伤的场所。
距离诊所一般的关门时间已经过了近一个小时,但此时诊所内还格外不寻常地亮着煤气灯,罗素神情冷峻地将手术刀和寻常的医疗器械一一过火、消毒,再在干净的毛巾上排列整齐。
做完这一切后,罗素拿出自己的怀表看了一眼——18:57,人大概要来了。
这个念头刚一出现,罗素就听到了尖锐得仿佛能抽裂空气的鞭子声,高大的骏马嘶鸣着出现在地平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