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时勉独自走回抢救室,他是走的消防通道,走得很慢,边走边抹眼泪。
要是再去早一点,要是早点想到顺哥会往江北走就好了,明明赵佑的高中就在那个方向,他还带他去过一次,怎么会想不到。
怎么会忘掉……
方时勉走得慢脚步又轻,等他上到赵顺的抢救室,楼梯间方才亮起的灯早已熄灭,直到恍惚中闻到一股熟悉的烟草味,他抬起头,恰时楼道里的灯倏然亮起。
霍仲山英挺的面容在医院偏冷的白炽灯下格外冷峻,他脸上表情很淡,神色漠然倦怠,眉目微垂,手上的烟燃到一半,白色烟气缓缓散开。
光线明亮起来时,男人已经将视线落到了方时勉身上,周身的凌厉的气势逐渐温和下来。
方时勉把脸上的泪痕擦去,声音还有些哽咽,“霍哥。”
少年的泣音在空荡的楼道里显得格外迷茫悲伤。
明明救人的时候那样英勇,那副不要命豁出去的架势,连霍仲山也是第一次发觉这孩子竟然还有这一面。
“来。”霍仲山把烟熄灭,朝方时勉伸出手。
男人身上的上位者气势令他即使表现得温和优雅,也会让人产生出高不可攀的敬畏感。
方时勉站在原地没动,瞪大眼睛望着居高临下的男人,像是做错事,恐惧责骂的孩子。
“过来,怕什么,你救了赵顺,做得很好,没有谁比你更勇敢。”
霍仲山此刻的视线异常柔和。
灯灭掉之后,又随着方时勉慢慢往上的步伐重新亮起来。
方时勉其实是很能忍耐的人,他跌跌撞撞走到现在,吃了很多苦。
有些疼痛承受不了,大脑就帮他忘记,他努力让自己变好起来,把年少时丢失掉的自尊心也偷偷摸摸的缝补起来。
他不断自责自己在赵顺这件事情上犯下的错误,害怕走到那间抢救室门口听到那些很不好的消息。
身上的擦伤还在火辣辣的痛,这些他都能在沉默里消化掉,他以为他都可以忍受的。
可是霍仲山对他说,你没有错。
烟草味与昂贵西装上沾染的木质薰香混合成一种特殊的味道,这种淡香很熟悉,莫名带来一种安心。
方时勉鼻尖一酸,眼眶瞬间就红了。
他抱住霍仲山,头垂下来,呜咽着失声痛哭,断断续续地问:“顺哥出来了吗?他还好吗?我…我不敢,不敢去看。”
他带赵顺坐上救护车时,赵顺面容惨白,手脚冰凉,仪器不断地发出尖锐警报。
只记得那些人说,那些人说,病人没有生命体征了……
霍仲山摸着方时勉垂下去的脑袋,语气很轻,像是在哄一个脆弱的孩童,“还在抢救,不要担心,我带了心脏方面很厉害的医生过来,等他情况稍微好转,就带他去安和治疗,用最先进的设备和疗效最好的药物,他不会死的,赵家把他养的很好,很健康。”
“你救了他,很及时,勉勉做的很好。”
“是吗?”方时勉泪眼朦胧地抬头望向霍仲山。
这一眼实在可怜,像是被丢弃之后忽然又被主人找回去的小狗,尾巴耷拉着,只敢远远地跟在人身后,委屈迷茫,不敢确定。
“相信我,你救了他,很及时。”霍仲山抚摸着少年不断颤抖的脊背,像是在抚平那颗不安的心,“赵顺一定不会死。”
“你是我见过的,最勇敢的人。”
第一次见面的晚宴,无人的盘山公路,还有这次的高架桥。
这样一个看似脆弱、不堪一击的小家伙,却永远都在出乎他的意料。
他就像是一颗有着固定轨道的小行星,不会超出自己的领域范围,却会在自己的轨道上坚毅不屈地前行。
方时勉慢慢停止哽咽,偷偷擦掉眼泪。
两人重新走到抢救室外的走廊时,那手术室门口的红灯还亮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