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山上野了一段时间,小小龙跑到了一块陌生的地方,那里的黄土地面格外平坦,还有长相奇怪的动物走来走去。她躲在草丛中,偷看他们,直到夜幕降临,才跑过去,好奇拍拍土地,打了个滚。
忽而,她闻到一道令人口水横流的香气。
她抽抽鼻子,很快辩明了气味来源,追随味道跑去。
没多久,她在道路旁,看见一栋木屋。屋边有马厩,里头挤着两头枣红色的马,被拴在柱子上,正低头吃草。木屋门前插着颜色鲜艳的酒招旗,旁边摆了几张桌子。屋内灯火明亮,屋外却没点,天色擦黑,月光铺在桌面。
一行人离开了桌子,带走了喧闹,只留下脏污的餐盘杯筷。
人走了,却没空,最靠近酒招的桌子上还有人,三个。一个一瞧便是厨子,圆圆胖胖。一个瘦过头,肩膀的骨头挑着衣服,脸都凹进去。还有个长头发,身体结实,刀搁在手边,眼神时刻警惕。
三人在喝酒,桌上几盘小菜,有豆芽,豆皮,粉丝,以臼子捶出的蒜泥和盐,还有大盘的牛肉,荤素具有。
瞧见那肉,小小龙再看不见其它。迈着小短腿便跑了过去,跳上桌子,手一抓便往嘴里塞。
突然有这么个小东西出现,三人均是吓一大跳,定睛一看,是个毛孩子。
还是带刀的反应快,从旁边桌子扯了块桌布过来,裹在小女孩身上,这孩子如泥鳅般难抓,一扑倒,便即刻扭身躲过,反应灵活,手倒是一直在桌面,把菜和盘子都全部吃完后,也不管自己闹出的鸡飞狗跳,兀自趴在桌上睡着了。
只留下目瞪口呆的三个人,面面相觑。
慕千昙心中明了,这三位,大概就是原著中提到的“引领者”,也就是负责教化裳熵,帮她融入凡人生活,教会她善良,正直,少量学识的那些人。
小小龙身上有一块玉,玉上面写着“熵”。她后来总爱穿桌布,就这都不愿意好好穿,便加了个一个“裳”,叫裳熵。
名字是先生取的,她得了病,说一句话,要中断咳三次,肺被喉咙牵着疼,但她还是爱说,爱教导。小小龙大闹客栈后,她见这小孩长相漂亮过头,恐担心是妖孽,便说:“我们去报官。”
带刀的捕快说:“找官也没用,官不管这个,要找,就得去找仙。”
厨子说:“仙更难找,就养着吧,无非是多添一张口。”
这份美好幻想在下一顿饭时被打破了,小小龙初次显现出那绝对非人的胃口,小嘴一张,一次性吞了下半头牛,且连骨头都嚼碎,吃个干净。三人心知有异,却又觉得好歹是一条性命,哪能丢弃,便还是养着。
为了不叫人看到她的脸,先生去买了个白猫面具,扣在小小龙脸上:“若是不想惹上祸患,就好好戴着,千万别摘下来。”
小小龙第二天就摘掉了。
她不爱穿衣服,觉得那些柔滑的布料贴在身上,很是累赘,相比较之下,更偏爱咸菜坛子。
有一次,她偷吃了店里的咸菜,吃完了,就在坛子里睡着。
到深更半夜,三人没瞧见人,打着灯笼,四处找,四处唤,连山都进了,还是找不到她。正焦急时,就看见她穿着坛子走了出来,手脚的位置都打了洞,头上还顶着盖子,瞧着颇为可爱,也就任由她去了。
咸菜龙喜欢热闹,所以会跟随捕快和先生一同去镇上。她把手脚一收,坛子侧着,便能像轮子一样在街上滚动,咕噜噜的,从街头到巷尾,乍然出现,转瞬消失。这番动静,没少吓着行人,闹得四处不安宁,堪称混世魔王。
她毫不在意自己惹出的麻烦,遇到好吃的就吃,好玩的就抢,天天让那两人给她擦屁股。
时间长了,先生决定要教化她,先从端正仪态开始,偏生这小东西脾气暴躁,不受管教。
教她用筷子,筷子被吃掉。教她好好拿勺,勺子被吃掉。教她别上桌,就坐在板凳上吃,桌和板凳都被吃掉。先生气得吐血,拿她没有办法。
咸菜龙我行我素。
这种浑日子过了几个月,咸菜龙又一次躲在坛子里装鬼吓人时,没控制好方向,以极高的速度撞上柱子,只听咔嚓一声响,她最钟爱的一个咸菜坛,就这样壮烈牺牲。
那清脆的破裂声像是把她叫醒了,让她意识到,不是所有东西都像她一样皮实。若是过度使用,会被损坏。
另外就是,投注了感情的东西被弄坏了,人就会相应感受到难过和失落。
那种情感,比受伤了还要痛苦。
于是,咸菜坛一碎,她像是开了智,居然收敛不少脾气,愿意听话了。
趁此机会,先生带她去了自己创办的私塾学习。
说是私塾,其实称不上,她只是在镇上的偏僻处,租了间房子,拿来教人。
能在这上学的,都是些穷苦孩子,所以内部陈设简单,一张席,几张桌子,戒尺都是从树上折下的柳条。至于笔墨,都是靠她给大家族抄书换来的。
小小龙离开咸菜坛,还是不爱穿衣服,捕快为她买来的新奇衣物统统不看,但对最开始那片桌布情有独钟,便披在身上,当袍子穿,还戴上了那白猫面具,手长脚长,卷发茂盛,瞧着像模像样。
先生要教她,却也不觉得,能真正教她圣贤书上的内容。所以,只是让她在课上旁听,她是斗蛐蛐,还是睡大觉,都无所谓,只有说些简单的道理时,才会走到她被啃到坑坑洼洼的书桌边,指导她一两句。
“勿以善小而不为,勿以恶小而为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