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有一个魔族坠落,脚下的火焰便窜高一截,像是被血肉喂养的猩红色花朵一般,盛开得越发妖艳。
叶怀昭奇异地发觉,自己心中竟然没有任何愤怒、恶心等等情绪。
只有司空见惯的平静。
“她”听见有人在自己身后叫道:“哥哥。”
一个瘦小的男孩走过来,想要拉住“她”的手,被“她”躲开了也没有气馁,而是继续絮絮叨叨说:“我们快走吧,万一被父亲发现我们来了这里,又要挨罚了。”
在男孩猩红色的眼中,叶怀昭看到了“自己”的模样。
这是一个模样清瘦,有着一双暗红色眼眸的男孩。
——这是她的师兄,谢迟云。
心中的某个隐约猜测被印证,曾经所有的困惑不解在这双眼中全部找到了答案。
在叶怀昭心神恍惚中,两个孩子的对话还在继续。
“他们为什么要被处死?”她听到谢迟云问。
另一个男孩眨了眨眼睛,像是困惑地看了看他,才意识到他在问什么问题。
“没有被处死啦,只是在问他们那个敢偷窃魔将大人粮仓食物的魔族在哪里,”他语气轻松说,“他们一直不说,就只好用这种方法逼迫那个小偷现身了。”
谢迟云看到不远处忽地爆发了骚乱,像是有一个魔族试图反抗,却被暴力镇压,连带着他的妻子孩子一同投入了火海。
他身边的男孩说:“啊,找到了。”
男孩弯了弯那双与谢迟云弧度相似的眼眸,轻声说:“哥哥,他们不值得让你关注。”
“那只是最低微、最无关紧要的奴隶而已。”
叶怀昭的眼前闪过无数道血腥残忍的片段。
很多时候他都只是一个旁观者,像是早已在毫无根据的杀戮中麻木了一样,任由鲜血溅落在他的脚边,任由滚烫的泪水灼烧他的手背。
他只是站在一旁,既没有伸手,也没有后退,只用眼睛注视着所有的一切。
叶怀昭听到了许多对他的窃窃私语,也感受到了许多细细密密的疼痛。
他们似乎在说他有一个身份低微的人族母亲,说他是个脾气古怪的孩子,从来没有笑过,从来也没有哭过,就连魔气也从来没有见到他使用过,像是个傻子一样。
她想要将那些充满恶意的话全部骂回去,却无能为力,只能看着那像是猩红色血液般的记忆碎片被潮水冲走,最终只留下一片小小的,像是砂砾般的透明颗粒。
那个碎片只有一道声音。
是一个疲惫、温柔、义无反顾的女声。
她说:“阿云,我会带你离开。”
从未对他人的话语做出任何反应的孩子抬起头。
他说:“好。”
叶怀昭的眼前暗下。
再出现光亮时,她看到了自己。
那是关于她的碎片。
五岁的叶怀昭、六岁的叶怀昭……直到十八岁的叶怀昭。
在一开始,他只是像在魔界那般停在远处安静地旁观着她的生活。
可叶怀昭却不是那些对他避如蛇蝎、嘲笑欺负的同伴。
他措不及防地被少女拉进永远弥漫着清苦药香的西翠谷,嘴里被她硬塞进喝药后师尊留下的蜜糖。
她是谢迟云在曾经过往人生中从未见过的一种人。
他想要离开,却又忍不住顿住脚步,看她灿烂肆意地站在水中对他笑,湿润的水珠一滴一滴自她的发梢坠落。
叶怀昭看到了无数曾经从未发现的师兄。
少女抹着眼泪在西翠谷练剑时,他的机关鸟穿过阵法,为她在院中悄无声息地留下驱散寒气的术法。
带她从丹河秘境回来,总是忍不住在金银铺外停留,回过神来时,手中已经多了许多装着漂亮首饰的匣子,却只说买了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