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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日后,庭竹坊的伙计就送来了上好的红木。娄琤量好尺寸,从木材上取出四块大小一致的牌子,剩余的边角料照旧收拢起来,到时去问问吴掌柜可还需要做些别的。
訾骄也已完成了整幅画,现下只要将画再绘到木牌上即可。
娄琤动作麻利地收拾干净堆放木材的棚子,把摆在堂屋里的桌椅搬到棚下让訾骄坐着画,这样既晒不到太阳,又足够亮堂不会伤着眼睛。他就坐在旁边先刻其他的木牌,厨房里咕嘟咕嘟地熬着薄荷油,飘出令人十足清醒的香味。
次日黄昏,訾骄即将画完第四块木牌,明天要带着全部牌子去庭竹坊让吴掌柜最后检查一番是否有需要改动的地方。
娄琤也提前从村长家租来了驴车。他牵着驴走进院子,拿了颗大白菜喂它。驴被他们带来这么多次,好似已经认得这两个人,安逸地吃着脆爽大白菜,用头顶一顶娄琤的手以示亲近。
娄琤喂驴的同时有些出神地思索着,眼看訾骄画完画放下了笔,便上前坐到他身旁,斟酌后问:“骄宝,你想去镇上住吗?”
訾骄并排放好四块画完的木牌,确保其上的画能精巧地拼合成完整的一幅,而后双手撑住脸来望向对方,“琤哥怎么问起这个?”
“我们近段日子去镇上的次数越来越多,全部的生意也都在镇子里。这么隔三差五地就要赶过去,不如直接去清宁镇找个合适的房子赁下,也就不必在路上花费许多时间了。”且长久地坐木板车总是不轻松的,从隶南村去镇子的路坎坷不平,驴车往往一路颠簸,即便有厚衣服垫着,訾骄偶尔还是会瘪着嘴嘟囔不舒服。
娄琤不愿让他难受。
不过如今家里的钱财俱由訾骄保管,家中大事亦是他拍板定下,娄琤顿了顿又补充道:“究竟要不要去镇上,还是听骄宝的。”
“想不到琤哥与我如此心有灵犀。”訾骄眼尾挑起一点微微上扬的笑痕,音色也显得勾人,“这几日我也正考虑此事呢。”
娄琤顿时感到心口轰隆直跳,不因搬去镇上的事,只因訾骄说他们“心有灵犀”。
“那我们明日叫吴大哥看过牌子,就顺道去寻一寻屋子。”想到自己似乎越来越了解他、靠近他,娄琤暗中欣喜得连出口的声音都有几分低沉沙哑。
訾骄收拾好桌上的红木牌妥善放进盒子里,轻快地颔首回应:“找个靠谱些的牙行,托牙人帮我们查查有没有合适的屋子,也不必太好,只要清静些的便可。以我们手头的银两,先赁个一年总是够的,若是偏僻点的地方,再谈谈价,或许两年也使得。这两年我们再多挣一些、攒一些,往后的赁钱想必都不成问题。”
訾骄张张合合地动着嘴巴,娄琤目不转睛地看他,蓦然生出些不合时宜的念头。
“琤哥觉得如何?”訾骄说完许多,侧首询问对方意见。
娄琤怔愣瞬息,才缓过思绪来回道:“你安排的我都觉得好。”
訾骄轻哼一声,抬步往屋里走,“我瞧出来了,琤哥在发呆。”
“并非有意的,我只是”娄琤赶忙追着他背影,“不知不觉就光顾着看骄宝了。”
两人前后脚走进堂屋,没多会儿娄琤就又被赶了出来去做饭,訾骄在屋里备好明日要带去庭竹坊的物件。娄二趴在院中空地上半梦半醒,家中仅剩的母鸡一下一下地啄地上散落的菜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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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訾骄与娄琤上午到了清宁镇,将画好的木牌交给吴掌柜查看。吴纷荣拿过之后连声说好,再没有要改的地方,又托他们用剩余的木料磨几颗珠子出来,好用作配饰。
接到“新活”,收下定金,两人便去了镇上的牙行,委托牙人领他们去瞧瞧目前可赁居的房屋。牙人姓孙,亦是吴掌柜向他们推介的。
孙牙人听过二人的条件要求,当日下午便带他们前往几处房子查看。
訾骄与娄琤花费一下午在清宁镇内坐着驴车逛来晃去地踏过许多个地方,有两套屋子较为合乎心意。一套是小些的四合院,正房与西厢房空着可赁给他们,房内装饰较为精致好看,院子宽敞还种着些漂亮的花草,只不过东厢房另住着一对夫妇。
另一套是单独的小院,有正房和一间厢房,样式简单朴素,院子占地比四合院的小些,且离镇中心较远,地处偏僻。
三人回到牙行商讨,娄琤揣着自个儿的小心思开口道:“还是单独的院子好罢,和他人同住总归不大方便。”说着暗暗盯向身旁人。
訾骄兀自思索一番,点头认同:“也是,我们还有娄二呢,万一别人不喜欢狗就麻烦了。”他愉快地对孙牙人道:“我们就赁那套单独的小院子,劳烦孙牙人约房主出来,好签契约。”
“行,那便明天申时,二位直接到牙行找我。”如此爽快地做出一单生意,孙牙人也很是高兴。
约好时辰,两人返程回到家,訾骄照旧先去洗澡,冲一冲身上的汗与灰尘,娄琤就趁此时热锅做饭。
夏意渐盛,晚饭的菜色较往常清淡,今日的是小葱拌豆腐、丝瓜炒蛋、白切肉配蘸料,及两碗干菜汤。訾骄换完干净衣服出来时,院中桌上已摆好了菜饭碗筷——屋里闷热,他们傍晚便总在院子里吃饭。
訾骄坐下后先尝了口面前的干菜汤,浅褐色的汤汁落入口中,在唇齿间激出干菜的香与酸。他眉心极轻微地蹙了瞬,品过唇齿间的味道:“酸酸的,倒是很开胃。”说罢又喝下两勺,这才拾起筷子去夹切得薄而方正、肥瘦相间的五花肉。
未加调料蒸制而成的豚肉白花花的,肥肉部分更显晶莹,沾上以蒜泥调和的酱油再整块吃进,就能从咸而微辣的料汁中品到肉的嫩与鲜。
娄琤见他颇有食欲便放了心,自己也埋头吃饭,混着菜两三下刨空半碗饭,咽下后道:“我们搬去镇上,地里的活得交给别人来干了。”
其实自他们做出薄荷木牌后,就已不大去操心地里的活了,只偶尔闲暇时娄琤会过去看一趟,若再搬去清宁镇,恐怕更不会管了。
訾骄吮净自己唇上沾染的料汁,放松笑道:“唔,那便托给芬丫头家罢,我们等到年底的时候再稍许收些粮便好。”他们现今也不必在地里挣钱,可以多予两成给芬丫头家。
两人借着即将下山的日头吃完饭,娄琤洗了碗筷再去洗漱,进到里屋时,瞧见訾骄正站在打开门的衣柜前。他跟着走过去往柜子里头瞄了眼,“要收拾衣服吗?”
“原想着或许快要搬家了,先点一点有多少要带的东西,打开衣柜却发觉我的衣服不知何时倒比琤哥的多了。”訾骄向后仰起脸,从背后人由上往下的角度看来如同在昂首撒娇。
娄琤握起自己蠢蠢欲动的手指,不叫它胡乱抚上身前人的脸颊,“这有什么,我一个粗人,日常有几件更换就够了。骄宝穿什么衣服都好看,待搬到镇上,我们再去买两件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