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目光挪至訾骄背后,略有停顿,“咦,尤师兄也在?”
“方师妹。”尤照景十分有礼地同她问候。
訾骄听着他们的话,恍然记起斐然书院内教书的举人就姓方。
方荠麦身旁男子穿着黑底滚蓝边的锦袍,拱手与对面几人道:“在下冯却。早先便听荠麦提过二位所制的挂饰巧妙精致,前几日拿到手细看,果真颇有巧思。”
姓冯,谈吐不露俗气,衣裳料子富贵考究,且能与方举人的女儿出双入对。訾骄瞳眸微动,稍稍眯起眼笑:“丰香楼的冰雪莲花糕亦是新奇漂亮,好吃得很。”
冯却脸上闪过瞬息的疑惑惊讶,方荠麦在旁笑叹:“公子聪慧至此,倒显得这呆头鹅更呆了。”
訾骄抿唇轻扬下巴,露出被夸奖后十足自信的样子,却叫人半分也不觉讨厌。娄琤在后面望着他,更莫名生出许多的骄傲自豪来——这是自己家的小猫,怎么会不厉害呢?
尤照景目中多添几许爱慕,喉结滚动着仿佛有什么话要压抑不住地蹦出来。他虽认识方荠麦,却不过是与同窗一起去老师家中拜访时偶然打过几次照面,双方并不相熟,他更不知晓对方与冯家公子的关系。可訾骄却能于寥寥几句话中窥得全部。
冯却被说成是呆头鹅亦不恼,尴尬地摸摸鼻尖,“我也就这点做饭的本事,酒楼生意都是大哥在管,我只能带带厨子、检验检验菜式。你们尝过觉得好吃,那便最好了。”
对面三人此刻倒是真的有些诧异了,訾骄奇道:“我只以为丰香楼是从外头请的大厨,不料却是自家当真有位好厨艺的人在。”
“如今的厨艺不过马马虎虎”冯却放低声音,带些温柔意味地瞧向身旁人,“不过我必会好好精进此道的,谁让有人口舌灵得很,味道稍差几分就懒怠吃呢。”
方荠麦立时瞪他一眼,却是含着笑地嗔道:“胡诌什么!”
娄琤和尤照景望着对面二人亲昵地打闹,片晌后不约而同地将视线投向站于他们前方半步的訾骄,仿佛从旁人的甜蜜之中悄悄尝到了些许自己盼望已久的美梦。
周围太过嘈杂吵闹,訾骄对身后视线毫无所觉,与方荠麦、冯却打趣过两句后便恰到好处地告辞,继续逛自己的路。
一路上闲聊时尤照景偶尔会不自觉地流露出点欲言又止的神态,訾骄对他反常的原因隐约有所预感,思忖过后并未多问什么。
直到回了家,尤照景将他送至院门口,院子连着屋内漆黑一片,娄琤担心他看不清,放下东西先去将家里的蜡烛点上。
訾骄站在院门边与尤照景道别,对方却好似终于在此时下定了决心,兀地抬手扶住院门,张了张口,伴着满腔忐忑的勇气道:“小骄,我、我有些话想同你说。”
第29章“我。”“那我和谁在一起最好?”……
訾骄站在院门边,缥缈的月色拢在他眉目上,夏夜的细风拂过二人之间,将难言的思绪从一方吹至另一方。
尤照景望着他,忐忑纷乱的思绪忽而柔缓地沉静下来,越加笃定清晰地感受到了眼前人对于自己的不同。他满怀珍重心意,轻声道:“我知道此刻来说这些或许太过唐突,但马上便要入八月,离家在即、前程未卜若连最紧要的心思与情意都不能诉之于口让你知晓,总觉得太过胆怯遗憾。”
訾骄眼睫轻颤着垂下半分,已然猜得到他要说些什么。
尤照景不自觉向前靠近半步,于月夜下更明了地看清对方面上的神情,“我虽与小骄相识不久,但第一次在村子里见到你时便心生结识相交之意,往后每次见你,都比上一回更觉欢喜,如今更总想着日日见你。”
訾骄蓦然失笑,唇角弧度连带着勾起面前人的心弦,而后又浅浅地叹了口气,“马上便要启程赶赴乡试,照景兄可不能再整日思虑些儿女情长的小事。”
“我知道。”尤照景略含羞愧地挠了挠后脑,“今日后我必专心于秋闱,只是小骄——”
“少年辛苦终身事,莫向光阴惰寸功。天下多少学子寒窗苦读数十载,只为等这次机会,照景兄若因几日的懈怠而错失功名,岂非愧对多年来的埋头苦学?”訾骄避过了他诉出口的心意并不回应,只劝他莫要虚耗时光。院子里不知何时亮起了灯烛,暖色的光晕勾勒出他周身的一圈虚影,娄二跑到他脚边打转,尾巴不停摇晃。
訾骄弯腰摸摸它的脑袋,抬眸复与对面人笑道:“时辰已晚,戏班子也歇了,照景兄早些回去罢。出城那日我去送你,还盼照景兄金榜题名,也好叫我沾光。”
尤照景明白这是足够委婉的拒绝,他沉沉地垂下头,片晌后压住心底冒出的酸涩,再度鼓足一口气,“恩,此次乡试我定全力以赴,不余任何懊悔。待我取得佳绩,再来见你!”
訾骄:“”他不是这个意思。
尤照景极为认真地凝视他,“小骄如此聪慧、如此夺目,我知晓心悦你的必不止我一人,但无论如何,我亦不会轻言放弃。”
他跨过大步,飞快地展臂拥了一下訾骄,并不很亲密,只是在最后贪心地想与他多接触几分。
訾骄尚未有所动作,对方便已撤回双臂,与他道别后三步两回头地跑出了巷子。
訾骄稍显无奈,理好被风吹散的碎发,锁上院门转过身,便见到娄琤站在棚子旁边,直勾勾地盯着他。
他神态自若地走向屋内,路过对方时只轻松道:“睡罢琤哥。”
娄琤紧跟他背影,沉默须臾,忽然压着嗓子开口:“他不好。他只会读书,不会挣钱,假使此番考不上举,还得回来接着上学,一年就要花费许多银两。如果考上了,就是举人老爷,等去京城见识过那些富贵场所,被其他人恭维几句,保不准就想留在那里当官老爷的女婿”
娄琤前所未有的话多,从门口至卧房,念叨了一路尤照景的坏话。訾骄听着听着实在想笑,兀地停下脚步回过头,差些撞上跟来的人。
娄琤紧急闭嘴,憋了半晌还是忍不住接上最后半句:“反正他不好,骄宝别和他在一起。”
訾骄傲然地挑起些许眉尾,清脆道:“那我和谁在一起最好?”
“我。”
娄琤立时回答,坚定挚诚地注视着眼前人。他喜欢骄宝,在破庙外初见时喜欢,为骄宝做饭烧水时喜欢,背着他在夜半坎坷行路时亦喜欢。
无论如何都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