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三章合一玉如意-归你-小名……
【玉如意】
三日后晚间,訾骄穿上喜服,披着红盖头被带到了另一栋院内,路上极为静谧,并未遇见任何人。他入了里屋,安静地垂首坐在床沿,极为凝神地留意着屋内屋外的动静。
俞渚还没有来,屋外看守的仆役换成了陈管事和他未曾见过的一个人,方才行路间听他们谈话,应当是陈管事的儿子,这两个人或是俞渚的心腹。堂前桌上放置着一柄用来挑盖头的玉如意,是訾骄进门时从红盖头下的缝隙中瞥见的。
过了一个时辰左右,不远处才传来门扉被推动的微弱响动,訾骄放开紧握的双手,尽量让自己显得松懈且无害。他感受到逐渐向自己靠近的脚步,而后方才见过的玉如意触到了垂盖在他面前的殷红锦布,他低下眼来,看清那柄玉如意上还镶着金,厚实沉重,似乎坚固非常。
头上的锦布被挑开,烛光流泻进眸底,他抬脸看向面前道貌岸然的人。
俞渚对他十分满意,居高临下地笑道:“老陈说你很听话,这很好。”
整间屋子里都是成婚时的喜庆装饰,訾骄亦穿着喜服,唯有俞渚身上的衣袍仍旧是往日常服,仿佛只是寻常日子里掩人耳目地过来此处打发一顿时间。
于他而言,眼前这个买来的人不过是俞家的一个物件,将他许配给儿子是自己说了算,将他留至枕畔也是自己说了算,根本不必过多询问对方的意思——
不对,应当说,在俞渚心里唯有自己才是最要紧的,其余的无论是正妻、妾室,还是两个儿子,都只是他的附属之物而已。
他探手去拉訾骄,却被对方一下躲开。俞渚动作微顿,再度弯腰伸手,訾骄又一次缩手避开。他似是恼了,面色蓦地沉下,一把抓起坐在床沿的人。
訾骄奋力挣扎,俞渚此前还夸他听话,现下见他这般拼力反抗,只觉被拂了面子,甩手将他扔到地上,阴沉地哼声:“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訾骄倒地时撞向了拔步床旁边放置着花瓶的高脚木架,屋内骤然爆发出木架倒地与花瓶碎裂的声响,门外候着的两人当即推门进来,“老爷,这”
俞渚正心气不顺,挥袖恼道:“谁叫你们进来的?滚出去!”
两人挨了斥责后连连弯腰退下,关上门又站得远了些。
訾骄抬袖掩住半张脸仿若在拭泪,心底却知等会即便再发出些不寻常的动静,屋外的人也不会随意闯进来了。
俞渚顾自走到堂中,将手上的玉如意重重放到桌上,神色阴晦地坐下,“过来。”
訾骄吸了吸鼻子,起身低着头走过去坐到桌子的另一侧,手边已经放好了一杯酒。不待对方催促,他率先拿起酒杯,却是夹带着鼻音委屈地道:“如今偷偷摸摸的,算什么成婚夜?陈管事说老爷日后会为我补上成亲的仪式,那不如日后再喝交杯酒。”
他话中虽有不满,却更似是在撒娇,俞渚当他刚才的扭捏亦是在耍小性子,反倒受用起来,面色旋即好转,“这等小事自是依你。”言毕仰首喝下了自己杯中的酒。
眼看着訾骄亦乖乖喝了酒,俞渚摸了摸他面颊,而后走向床榻,毒蛇吐信般叹道:“夜深了,过来就寝罢。”
訾骄轻轻柔柔地应了一声,吐掉口中含着的酒液,吹灭灯烛,悄无声息拿起桌上的玉如意,紧跟前方人的脚步。等对方走近床榻,他高抬手臂向后一扬,随即用尽全身气力猛地把镶了金的玉如意掼到前面人的后脑上。
两样东西击撞出骇人的闷响,俞渚喉间只挤出一点哼声,哐地倒进了床上。訾骄当即也扑上床,推倒靠里面叠起的几床红色新被,将之全数压到俞渚的脑袋肩背上,人也跨上去死死摁住。
被褥下方的人忽然挣动起来,口中隐约冒出肮脏的粗话,訾骄一律不听,只用全部的力气压住几床厚被,紧闭的牙关无意识咬破嘴唇,血珠从白皙的齿下冒出来。
不清楚过了多久,底下的人渐渐没了动静,訾骄僵硬地维持住下压的姿势又过了半柱香,在确信对方不会再有动作后方才脱力跌到一旁,双手难以自控地微微颤抖,胸腔里跳动着前所未有的激烈声响。
眼眶内浮上热意,不是因为害怕或后悔,而是生平第一次做这些事的本能反应。模糊的水光中他瞥见自己手指上不知何时沾染的血迹,扯过被子来狠狠擦净手指,而后仰面闭眼,憋回眸中的几分湿润,重新变得冷静。
訾骄深深呼吸,把瘫软的俞渚搬到床的正中央盖好被子,自己下来抓住拔步床的部分木架使劲摇晃,让其发出木头摩擦的酸涩声音,自己亦时不时跟着哼两下,演出鱼水之欢的动静来。
直至夜半,訾骄短暂地歇息片刻,脱下穿得端正的喜服反将它胡乱披在身上,又散开头发,气息不稳地走到门后,慢慢打开了门。
陈管事年老,深夜已回房休憩,屋外只站着他的儿子。男人听到门开,转过身见屋内的人怯懦地探出半个上身,发丝披散、衣衫凌乱,唇上还有破了皮的伤口。他低下头不敢多看,上前两步问道:“您有什么吩咐?”
訾骄抓紧门扉,嗓音沙哑地回:“劳驾去备些菜食和热水送来罢,只是老爷乏了,若等会我们睡下,也不必再叫起来。”
现下诸事已成定局,且自己父亲也说过这买来的郎君安分守己,是自愿留在俞府的,男子只短暂犹豫片刻,很快应声退下。
訾骄亲眼见他消失在院外,立即将披着的喜服扔到角落,退出屋外关上门。他里头穿着的是早已备好的深色衣服,隐蔽地融进暗夜中。
訾骄一面往外走一面留意周身环境。俞渚为避人口舌,安排他来的地方并非主院,而是靠近整个府邸边缘的偏院,又加之夜深,路上全无人影。
訾骄分辨出方向,沿着墙根、草丛、树干一路往事先选定的地方赶。那是他在俞府中“闲逛”几月后才定下的一个小花园的角落,翻过假山后的墙便是府外一条小路。只是围墙甚高,不借助外力定然难以翻越,他爬上距围墙还有两臂长距离的小山,调整好气息,毫不犹豫地纵身往前一跃,两只手掌堪堪扒住墙壁顶部。
身体猛地撞在墙上,手腕与小臂的内侧剐蹭到粗糙的墙面传来难以忽视的刺痛,訾骄咬牙收紧手上的力道,硬是攀上了墙头,不再停顿地往外一翻,扑通一声摔到了永泉的街上。
他大口喘着气倚墙站起,左右看过后立马选定方向朝前跑去,脚下不停地跑到了长河边。河畔仍是烛火辉映欢歌笑语,他躲到一个桥洞下,剥下穿着的俞府的衣裳,包上石头沉进河底,又用仅剩的几个铜板从小乞丐那换到一件破烂的外套,披上后继续赶往城门口。
城门尚且关着,訾骄躲在能远远瞥到城楼的暗处,须臾不曾阖眼地一直等到城门开启,挤在大批进出的人潮中离开了永泉。
此后一路颠沛流离,从未在某处长久地歇脚过。
“在茶棚里听到官府缉拿时,原以为要再度奔逃,不曾料时至今日,却是忽而说结案了。”訾骄靠坐床头,胳膊支在曲起的膝盖上,单手撑着下巴,“思来想去,俞家里也只剩一个人或许会帮我、亦有能力帮我了。”
“那个大少爷?”娄琤在听他说从前的事时已不自觉坐上床沿,与他面对着面,紧紧注视着眼前人于暖光中越显柔软的脸颊。
“恩。”訾骄滴溜转着黑眸迎上对方的视线,辨别出其中的疼惜与珍爱,不由狡黠地弯了下眼睛,“头一次琤哥进镇回来的时候,我拿了柴刀,想着若是你在镇子上见到什么与我有关的消息要回来绑我,我就先砍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