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他先是被打了个臭死,又一刀从背后扎入心窝处,趴在血污泥涂中,已是有出气没进气了,哪里还能活?
可高升素日是个记人面貌的好手,决计不会弄错。曾怀义着恼道:“叫人赶走就是!又何必来报?今日上门,定是故意来找晦气,还要请他进来喝茶不成?”
高升闻言面露难色,显然是说中了。
曾怀义气得拿起茶杯就要朝他掷去,又怕宾客听见,狠狠地摔在桌上,茶水溅了一桌一椅。
他压低声音,指着高升鼻子骂道:“你是办老了事的,怎么今日倒糊涂了?还不赶紧叫几个人去,从后门撵出去!千万别让人瞧见了,闹出什么笑话来。”
“老爷莫急,小的岂能不知?原是立刻就要赶的。可他拿出张帖子来,小的不敢不请进来。”
“帖子?他不过一介商贾,又早倾家荡产,就是苟活下来,也连个奴才都不如……”
“老爷可知,他递的是谁家的帖子?”高升郑重地道,“是中书令大人府上!”
“什么?!”曾怀义一时也愣住了,“他……怎么可能?”
“小的再三看了,是卢府没错。正所谓,打狗还需看主人……小的只得来报老爷。”
曾怀义瞳孔犹震,万不敢信,心内却又清楚,便是借他樊仲荣一万个胆子,也不敢拿卢家的帖子招摇撞骗,忙又看向高升。
高升忙道:“小的已将他延请入内,避着人,好生看着了。”
攀上了卢家,再低贱的商贾、奴才,也是官宦之家的座上宾。
曾怀义重重地吐出一口气,心道,他果真搭上了卢家,不忙着去升官发财,来此做甚?这山长路远的,难道就为了来朝自己抖抖威风?
“来者不善!”曾怀义叹道,旋即转念又想,他好歹是朝上挂过号的人,即便是卢大人亲至,也不会不明不白就将他如何,总有个说头。
想定了,他一抬手:“走,且让我会会他去。”
***
走到偏院门口,曾怀义远远看去,厅上坐着个干瘦的中年男人,脚步不由滞了一瞬,也亏得高升能认出来——那人全不是当年久食肥甘的浑圆模样,倒像新鲜的果子,经了年,瘪成了干。
但先知道了是谁,再瞧那张脸,确是他无疑。
曾怀义心下却又更疑惑了:瞧他这形容大变的样子,分明饱经磋磨,怎么又攀得上卢府那棵大树?
再一看,门口静候的婆子小厮都甚有气派,一旁侍立的两个丫鬟,仿佛也气度不凡。
这些人,哪是他这种商贾之流能调教出来的?
那卢府的帖子只怕是真。既有这些人在,他今日到底是为自己而来,还是替卢府办事?曾怀义倒有点吃不准了,于是,本来挺直的脊梁,不由放软了些;本来绷起来的强硬姿态,改了几分谦恭和亲热。
樊仲荣早听得外面的脚步声,却继续气定神闲地,慢口呷着手中的茶。
直待曾怀义进了堂,先开口叫了贤弟,他才略一掀眼皮,悠悠地放下茶杯,慢慢地站起身来。
“怀义兄,多年不见,风光更胜从前。为弟给您道喜了!”
说着,便作势要拜。
曾怀义早堆了笑,紧走几步上去,亲热地扶住了:“贤弟这见的什么外?我们兄弟之间,不要讲这些虚礼才是。”
“这官、民,毕竟有别。”
嘴上虽如此说,却就势便坐下了。
两人各怀鬼胎地叙阔一番。曾怀义终于转到正题,看着樊仲荣的反应,笑问:“不知贤弟此番到绥陵……却是为何?”
樊仲荣笑道:“愚弟近日路过明州,恰闻怀义兄高升大喜,岂有不来相贺之理?偶然间向一位贵人说起。贵人竟说,与怀义兄也有些缘故,便拿了帖子,让我代为道声喜。这就……更少不得跑这一趟了。”
“不知是卢府哪位贵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