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宴清未动,依旧翻看着案上的文书。
沈缨扫了眼木案上的卷宗,低声道:“衙内曾有秘闻,二十年前档案库曾无故失火,一应文书皆被损坏,如今的档案库房,都是各大家族出银重建的,文书亦是各大家族的族老协助县衙写的。冯县令还曾因此事被上头问责,好在运气好,并未丢官。”
她的声音很轻,却足够两人之间听清。
姜宴清的指尖在泛黄的书卷上点了点,说道:“既是秘闻,你又如何得知?”
“徐县丞也是永昌县老官。二十多年前,他虽只是个衙门文书,但知道的可不少,我师父与其同僚多年,偶尔也能听到些风声。”
沈缨不经意往窗外看了一眼,就见院内的空地上站着徐道仁。
徐道仁正拦下新衙役训话,走过沈诚时忽然发难,在他腿上踢了两脚,留下两团带泥的脚印,神情阴沉,正在警告什么。
沈诚大声地应了一句,站得笔直,竟没露出丝毫不满。
她松了口气,缓缓松开攥紧的手指。
姜宴清问:“你是说,卷宗造假。”
沈缨点点头,说:“所以,您想要从卷宗中寻找旧案线索,怕是不得其法。不过,有个人,您不可不查。”
“徐道仁?”
沈缨点点头,往前走了一步,双手抵在木案上,微微俯身,继续对姜宴清说:“徐县丞祖上是做马料生意的,族内靠供应平民粮草起家,算不上大富大贵,但也殷实。”
“直到徐县丞这一辈才出了他和堂兄两个读书好苗子,族中对二人寄予厚望。”
“但在省试前夕,那位堂兄却将徐县丞父亲推入井中溺死,人证、物证俱全,那位堂兄入狱后疯癫,不久便吞毒自尽了,而徐道仁顺利科考并在永昌捞了个小官。”
“只有这些?”
姜宴清派人查永昌官府官员时自然查过徐道仁,这些事他也是知道的。
沈缨摇摇头,说:“师父私下里查过,徐父乃死后入水,徐家堂兄也是吃了外边的东西被毒死,一切不过是徐道仁设局陷害。”
“此人心思玲珑、善于伪装,心狠手辣,您若以官威压人让他回话,必定毫无所获。但若以此事为柄,说不定能从他那里知道更多消息。弑父害兄,违背人伦,此证足以令其屈服。”
沈缨目光深沉,说完后又指了指旧荷包说道:“此荷包是冯县令之女赠与家母的,里头只有一个住址。母亲从未提及,只是嘱咐我将荷包收好。”
“我没有贸然前去打探,只知那一带离凶肆很近,民女以为,荷包中的住宅就是冯县令私宅,肯定藏着真实的案宗,鹰卫一事若真在永昌境内发生,冯县令不可能不知道,一定会想办法留下痕迹。”
沈缨在姜宴清面前没有虚言半个字,更未藏头露尾。
她这几日将和鹰卫一案有关的所有东西都梳理了一遍,很多人、事经年日久再难求证。
倒是徐道仁这个人,他虽没捞到县令这顶帽子,但在身边同僚频频更换时却稳坐其位,足见其厉害之处。
她铁定是不可能从那老家伙口中探听到什么,但姜宴清可以。
老狐狸对上狼崽子,再狡猾也得被扒层皮。
姜宴清听完沈缨的话却不置可否,他有自己的考量。
徐道仁品性有缺,虚伪自负,但行事圆滑谨慎,在各家族中游刃有余,这样的人他不会轻易下手。
沈缨的私心他更是看得清楚,不过是想借他的手压制徐道仁。
所以,他并未就此事回应,而是说起另外一事。
“霍三昨日来信,州府发生大案,牵连甚广,归期不定,他寄来自己和临县几位仵作为你写的荐函,建议本官将你招入府衙,升为正式仵作,你意下如何?”
沈缨一直留意姜宴清的神情,见他对于徐道仁的事反应平平,不免有些失望。
至于做不做正式仵作对她来说并无太大吸引力,所以,未流露出丝毫喜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