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找回的记忆很有限,还不能回答你那个有关阁楼上蝴蝶的问题,也不清楚破茧是什么。”
“但我想……谢应,我应该很爱你。”
谢应终于抬起头,眼泪在他脸上划出晶莹的路径,下唇被他咬得发白。
泪水浸湿写满茫然和惶恐的双眸,似乎没有做好突然从季疏的口中听到“爱”这个字的准备。
“为……”他张开口,想问为什么,但又止住了。
爱是没有理由的,就像他不能说清楚为什么当初会开口拦下那个正欲潇洒离开的刺客。一旦问出口收到了答案,爱的本身似乎也没有存在的意义。
“不知道。”
季疏的声音低沉。
“我看到你,就想爱你。”
谢应整个人像是被定住了,那双金黄的眼睛正坚定地看着他,丝毫没有不确定的神采,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他爱自己的事实。
曾经在游戏里准备了一个盛大的表白仪式的谢应被人捷足先登,有些受宠若惊,他的手一时间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季疏却再一次对他张开了双臂。
“谢应,我很想抱抱你……可以吗?”
话语间带着不确定的忐忑,他的眼眸染上不安。
他还没有找回全部的自己,谢应会愿意接受他这个残缺的人吗?
这样的诚惶诚恐,和他坐在出租车上等待见面的时候如出一辙。
那时候他因为隐瞒身份而觉得歉疚,怕谢应得知真相后将他列入客套的游戏好友范畴。
现在的他因为自己残缺的记忆和不健全的身体而觉得卑下,谢应会接受这样的他吗?
在他下意识躲闪谢应投射来的眼神的时候,那人像小鸟一样扑进了他的怀里,慷慨地施舍给他他想要的一切。
虚抬在半空的掌心终于找到了落点,指节扣在怀中那人的后背上,病树逢春。
季疏爱他,在知晓阁楼故事之前,就已经在爱他了。
不是因为经年苦涩而动容,不是作为上位者垂怜。那是刻在他骸骨里的执念,只要想起一点点,足够证明他是季疏的一点点,他就会想起这份执念。
年长者的求爱过程往往带着卑劣的循循善诱,他大了谢应很多岁,当时又为这份感情作何谋划打算,季疏想不起来,此时此刻,没有比直言的爱来得更加光明磊落的了。
谢应又在哭了,像是沾了露水的晨蝶,轻轻一碰便洒落湿热。柔软的头发蹭在他的下颌处,脸埋在他的肩窝里,声音闷闷的,肩胛骨的位置会随着情绪的波动而起伏,让人忍不住地想把蝴蝶攥紧在怀里。
季疏觉得自己有些恶劣,他似乎在享受谢应窝在他怀抱里的哭泣。
看他哭泣,为他兜底。
谢应年纪小,做什么都好,只要眼泪是流给他的就足够了。
他第一次意识到自己灵魂里的自私,季疏想,他真的是一个很坏的人。
卫衣被抓出指痕,那人的指节十分有分量地压在他身上,谢应终于找到一丝理智,调匀纷乱的呼吸,从他的怀里起身,泪痕很快就被人以指腹轻柔蹭掉。
谢应跪坐在地上,如梦方醒。
原来有的问题不用问,早有人等在他面前。
没有那场车祸,他会抢先一步来迎来对方的真心祝告,季疏根本不舍得让他主动。
坐了许多年轮椅的季疏到底行动不便,想将人扶起来,却只做得到双手撑在床边,身躯前倾,向他靠近一点。
“谢应。”
他反复咀嚼着这两个字,谢应用这个名字作为游戏ID,和说出“我叫谢应,游戏里叫这个名字,现实里也叫这个名字”的时候,心里在想什么呢?
“叔叔。”
“嗯。”季疏答应的声音很轻,看向人的目光里甚至有些不易察觉的满足。
谢应又这么叫他了,在谢应的描述里,十七岁的他抗拒这个称呼,但三十一岁他食髓知味,甚至在贪婪地品味这个称呼。
只要他想,就可以将青春的灵魂诱惑着引向自己。更多的,他在期待谢应因此而产生依赖,在需要的时候第一个想起他,向他求助,他愿意倾注自己的一切,只要谢应肯爱他。
季疏垂下眼眸,谢应从他垂下的发丝的缝隙里观察他,没有了哭声对心境的昭示,眼神和态度都耐人寻味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