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过晚膳,漱了口,面对面干坐了半天,宁诩终于撑不住,率先出声道:“那朕先回去了。”
段晏的思绪似被打断,倏地抬眸看他。
宁诩忙起身,往殿门口走了几步,生怕被拦住:“你……你再有什么事,其实寻内务司就可以的,朕已经叮嘱过内务司的秋姑姑,不得怠慢竹意堂。”
青年缓慢站起来,忽而问:“臣前几日得了一副新棋盘,陛下喝点茶消消食,与臣灯下对弈可好?”
宁诩想也不想就拒绝:“不要不要。”
朕又不会下围棋,顶多能与人下一下五子棋。
段晏安静了一会儿,又道:“臣……最近看张隐士的碑帖集,颇有感悟,陛下若是得空,不如留下来与臣一并临摹一二。”
宁诩赶紧拒绝:“不要不要!”
他那手狗爬毛笔字,还是穿书过来后苦练多日,才勉强端正可以入眼。这大晚上的又要临摹大师字帖,不是要他的命吗?
“……”段晏说:“臣近日闲坐无聊,用木头做了几样家乡的玩具,是燕国独有的,陛下应是没有见过,臣拿来给陛下把玩,如何?”
宁诩略有那么一丝丝的心动,但犹豫片刻,还是摇头:“不要不要,朕都长大了,还玩什么玩具。”
两人说话间,宁诩已经挪动到了殿门口,只要一抬手,就能打开门窜出去。
段晏沉默了下来。
“看来陛下是无论如何,也不愿意留在竹意堂过夜了。”他深吸一口气,道。
宁诩一手已经搭在了殿门上,疑惑地盯着面前的青年。
他确定段晏有事想求自己,却迟迟不说是什么事,只是想方设法地留他在竹意堂……其心不轨,非常可疑!
两人对望着僵持了片刻,段晏突然转身走了几步,伸手在靠窗的矮柜里取出一个小小的青瓷瓶。
他将这青瓷瓶放在桌上,刻意压低了嗓音,沉声道:“陛下知道这是什么吗?”
宁诩:“呃,鹤顶红?”
段晏:“……这是西域王庭的秘药,服用便有头晕目眩、遍体生热的效应,不消一时半会,就会放浪形骸,一心只知风月交。欢之事。”
“若是不纵。欲以缓解,熬上几个时辰后,应是血脉逆行,溢血而亡。”
宁诩大惊失色,这不就是他第一次与段晏那、那什么时候被下的药吗?!
怎么段晏手里还有一瓶?
宁诩又慌张地把目光投向桌上的饭菜,难以置信道:“你……你刚刚给朕下春。药了?”
怎么一点也没有察觉?现在往外吐还来得及吗?
段晏却在这个时候,很轻地笑了一笑。
“陛下不必担心。”他唇角明明是上扬的,黑眸里的笑意却很淡,仔细看还有几分难受的意味:“臣没有在刚才的饭菜中下药。”
宁诩松了一口气。
“不过陛下也知道,”段晏又出声说:“臣也从来不是什么良善之辈,所以今夜在此地,才能做出这种卑劣无耻的事情来。”
他拔出青瓷瓶的塞子,嗓音低低:“陛下大可再厌恶臣一些,就当我们之间,本就只有家国之仇,没有更多的……其他东西。”
宁诩呆呆地看他,不知道段晏在说什么。
下一刻,他就看见青年一手拿住那青瓷瓶,仰起修长脖颈,将瓶中药液尽数倒入了口中。
空瓶摔在地上,碎片溅洒一地,宁诩看着段晏放下手,朝他望过来。
青年的眼圈微微泛着红,或许是喝得太急,还被呛了一下,咳了数声后才沙哑道:“用这样的手段留住陛下,是够下作的。”
“陛下大可选择,是将臣丢在此处,生生吐血而亡。还是遂了臣的心愿,与臣共赴巫山。”
段晏笑了笑,叹息般说:“陛下……选择权在你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