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帝里亚的目光在尤利斯周身搜寻,终于看到他软软垂落的双臂上,顺着血管狠狠割开的两道血痕。
皮肉绽开了,浓稠的血染红了地面,而他触碰着尤利斯后背的手臂一片冰凉,像是按在了一团烂泥上。索帝里亚轻轻将尤利斯翻过去,看到那件几乎被抽烂的衬衣下,交错密布的鞭痕。
每一道都高高肿起,泛着暗红的血痕,狰狞且可怖,嘲笑着索帝里亚的无能。
而尤利斯冰凉的右手掌,还缠着一条圆环吊坠。
“又受伤了。”
双指按在尤利斯小臂深可见骨的伤疤上,想要替他的小王子抹去这条可怕的疤痕,但魔力却因为硬闯封印而大幅下降,任凭索帝里亚再怎么努力,尤利斯苍白的手臂始终留有一道扭曲的褐色线条。
他有些恼怒地抬起头,看向那颗主动将枝丫伸到面前,替他照明的火焰巨树。
“世界之树,你本该替我照看好他。”索帝里亚声音低沉,却有着无声的压迫,“难道,你也忘了自己的主人是谁?”
如藤条般蜷曲蜿蜒的树枝轻微抖动起来,分明是不应该拥有智慧的植物,却在此刻表现出恐惧与降服。紧接着,一阵嗡嗡的低沉上古语在这幽暗广阔的空间中响起,与先前那阵将尤利斯召唤进来的声音一般无二。
“AlAmio!”火焰树的树干都颤抖起来,但那声音却饱含激动,“吾主!我在此处守候上百年,终于再次看到了您的降临!”
索帝里亚皱紧眉头。
火焰树连忙话锋一转:“AlAmio,并非是我们故意背叛您,十几年前,是那些可恶的凡人用诡计欺骗了我们。那是个能够让人忘记自己是谁、来自何方的魔法……他们让我以为自己是那个可笑的伪神的守护者,我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将您的雕塑焚毁、在这个只属于您的空间摆上那个丑陋的石像,AlAmio,请您原谅我们……”
随着那颗巨大的树干以不可思议的角度向前弯曲,无数条燃烧着苍蓝色火焰枝条,蛇一般弯曲着,爬到索帝里亚与尤利斯的身边,用它们潮湿冰凉的尖端,小心翼翼触碰着索帝里亚脚下的泥土。
犹如信徒朝拜神明。
索帝里亚冷声道:“别做无谓的解释。告诉我,MimoLange,他到底发生了什么。”
火焰树用树枝捧起木匣里的书信,索帝里亚只扫了一眼,就明白了前因后果。
“愚蠢的人类!他不但算计了我,还算计了他自己的儿子!”
十几年前因一时疏忽被菲诺囚禁在高塔底部,但他并不愤怒,因为他刚好能够时时刻刻保护尤利斯。可索帝里亚从没想到,那个失心疯的菲诺·克莱斯,竟然还要利用自己的亲骨肉!
木匣“腾”的冒起蓝色的火焰,眨眼间连同书信一起化为灰烬。
“一切伤害他的……”
索帝里亚仍旧没有平息怒意,地面那早就碎成两半的奥神雕像竟也在顷刻间崩裂成尘,化为无数亮蓝色的火苗,在这漆黑无穷的空间中扭曲、撕扯,犹如地狱的恶魔的狂舞。
做完这一切,最后一点血色也从索帝里亚的嘴唇上消失,但是骑士先生的眼底又再次浮现温柔,他低着头,小心翼翼地看像一直被永恒梦境缠绕的尤利斯,轻轻将吊坠从对方手中扯出来,毫不迟疑地,扔到身后那无穷的黑暗中去。
他吹了吹因碰到银链而被灼烧得嗤嗤作响的指尖,把尤利斯抱到自己怀里,额头互抵。
“MiarUlysses。”喉咙中滚动出上古语低沉舒缓的音节,低声念着这独一无二的称呼,像是情人间最温柔的絮语。
“我再一次低估了人类的狡猾与残忍,菲诺·克莱斯,他不该这样对你。”指尖轻轻摩挲着尤利斯惨白的嘴唇,和以往不同,怀里的小王子这次无论他如何逾矩,都不会出声阻止他。
“菲诺曾将你献与我。”无声的吻落在尤利斯额前调皮卷起的发丝上,“漂亮的红发,这明明是自然之母为我们结下契约的见证……”
“我曾经只将你当作终会继承我的力量的后裔看待,照顾你,纵容你,可现在……”索帝里亚低声喃喃,“Ulysses,你既然‘自私’地选择死去,这次轮到我自私地复活你。没有你,我的生命没有意义。”
火焰树苍蓝色光芒的照耀下,他的胸口亮起柔和的蓝色荧光,渐渐地,那光芒越来越亮,笼罩住互相拥抱的两人。
蓝色光团中,索帝里亚原本与常人无异的身体渐渐变得透明,像是漂浮在半空的虚幻泡影,而尤利斯苍白的嘴唇却奇异地恢复了一丝血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