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帝里亚没接着尤利斯的话继续说,反而指向北墙外那条向东汇入红海的支流:“多玛河,看起来进城还需要渡船。现在天色不早,不如就在这里先休息一晚。”
尤利斯转身看向揉肩捶腿的士兵们。
四天前的骑士册封典礼上,在他“处决”了奥东的三位勇士后,凯尔欢欣雀跃地把奥东封为他的领土,还拨了三千名士兵给他调遣。
自此,尤利斯从身无分文的“尼斯王国流民”一跃成为凯尔国王的契约骑士、伽曼王庭的近卫长,以及奥东属地的大领主。
这在伽曼帝国,几乎是无上的殊荣。
宫廷内作为质子整日溜须拍马的贵族少爷们瞪红了嫉妒的眼,而一心想要将尤利斯收为情人与他春风一度的贵族少女们扯碎了失望的帕子。
——这位权势滔天的新晋贵族,又怎么可能看得上身无分文的她们呢?
“新贵”尤利斯把所有人的反应看在眼里,却只是抖开披风,在当天晚上率军向奥东开拔。
他担心再耽误几天,凯尔派到奥东的地方官就在暴怒之中把幸存的子民全都处决了。
“不,奥东的总督不知道我们来了,上万的奴隶们被关在地牢,那里又脏又臭,多拖一天都有可能……”
“我并非在征求你的意见,尤利斯。”索帝里亚双手按在尤利斯的肩上,不容拒绝地把他的身体扳正,尤利斯垂着头,但索帝里亚又捏起了他的下巴。
那个因为“刺藤玫纹身”事件莫名其妙开始的冷战,又莫名其妙地结束,索帝里亚和他的小王子重新恢复了最初的亲密无间。
又或者说,“看上去”的亲密。
不过,长时间的相处过程中,索帝里亚已经逐渐摸索到了与这只犟脾气的白鸽相处的办法:恰到好处的强硬反而能够让尤利斯听话。
橙色的余晖里,连尤利斯苍白的脸颊也被染上了一团绯红。但索帝里亚却皱起了眉头,食指点在对方眼角,语气带着责怪:“你已经四天没有睡觉,好好看看你的眼睛,全是血丝。你的下巴上滋出了胡茬,你的头发乱糟糟的像鸡窝,身上还有汗和马的味道。尤利斯,你现在就像个……”
“像个魔鬼。”尤利斯扯着嘴笑道。
“像个喝了用蛇胆和乌头草熬成的苦药汁,皱着脸到处找糖找不到的小孩子。”
索帝里亚揉着他的头发。
自恶魔分殿被奥神信徒围攻,尤利斯为了避险而割断长发,已经过去半月有余,现在他的头发变长了不少,虽然仍旧盖不过耳朵,但起码摸起来不再扎手。
“至少歇息一晚,你总不能以这副模样踏上你的领土。”
“如果我的子民都死了,我还算什么领主?”尤利斯沉沉地反问一句。
但尽管嘴上没有同意,他却一直站在这里,并未向军队下达出发的指令。
太阳很快钻进了群山中,两人的影子被扯得很长。渐渐的,连影子和影子之间的空隙也没有了,从远处看去,竟像是缠到了一起,不分彼此。
原野罩上一层烟蓝色的纱。
刚刚还一片沉寂的埃尔都,从东面顶端的白鸽城堡开始,慢慢亮起朦胧的光。
城市在夜晚中活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