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知后觉的害怕终于缠上心头,尤利斯似乎在此刻才意识到,这个在自己面前展现着极致温柔的骑士,是个来路不明的游魂,能够轻而易举捏断人类的颈骨。
也是个和恶魔相识、被恶魔赞美为“色与欲之魔”的游魂。
色与欲。
不——
尤利斯忽然剧烈颤抖了一下。
叮铃,脚上的铃铛也清脆地响起。
冰凉的、纤薄的东西在他身上游走,他几乎立刻知道了这是刚刚索帝里亚从自己手中夺走的短剑,现在,那柄利刃正抵在自己的身上,从契约之印,到胸口的疤痕,蛇一般地划过皮肤。
“不,索帝里亚,别做让你后悔的事。”尤利斯颤抖着开口。
刀尖停顿在尤利斯的小腹处。
索帝里亚轻转着刀柄,尖刀在那不住起伏的小腹上跳着舞。
那里曾经烙印着白鸽的标记,但为了隐藏身份,尤利斯用蜡烛将白鸽纹身烫掉,现在只留一片难看的棕色疤痕。
索帝里亚居高临下看着尤利斯。视线略过他的眼睛,在他左眼眶停留许久,又在嘴唇上流连片刻,最终落在那刻印着契约之印的胸口。
微弱的、柔和的蓝光泛起,随着尤利斯急促的呼吸,一明一灭。
食指落在上面,他能清晰感受到从契约之印传来的信任、困惑,与愧疚。
唯独没有恐惧。
“Ulysses……”
他的小王子在这样的情况下,仍旧没有对他生出恐惧与厌恶。看着躺在自己怀中,红发凌乱的尤利斯,索帝里亚咬了咬牙,终于放弃了某种念头:“Ulysses,我该拿你怎么办才好?”
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尤利斯下意识躲开,那只盖在自己眼睛上的手却忽然移开,转而捏住了他的下巴。尤利斯终于得以看清索帝里亚此刻的表情——紧皱的眉头里藏着的,并非愤怒,而是深不见底的悲伤。
“红砖酒馆里,你故意在与角斗士的战斗中受伤。”
“叫做丽萨的小姑娘死后,你用匕首划伤自己。现在,你还想伤害自己。尤利斯,你喜欢用疼痛惩罚自己,是吗?”
尤利斯盯着索帝里亚,看着骑士先生眉头拧到一起,又缓缓松开,然后垂下头去。
“如果你喜欢疼……”索帝里亚的声音又恢复了温柔。刀尖向下一划,在尤利斯腹部割开一道伤口。
尤利斯咽下痛呼。
血,争先恐后涌了出来。
但紧接着,他的伤口似乎被柔软覆盖,冰凉的,有些湿。滑,认真地抚慰着他的刀伤,吻掉他的鲜血。
“索……”尤利斯想要说话,嘴却被捂住了。
细密的疼痛接连不断传来,冷汗瞬间滋出毛孔。
那是刀片,在毫不留情地在身上留下深深的印记,他能听到皮肉被划开的声音,也能闻见鲜血迸出的铁腥。
但是,在这连续不断的火热的痛楚中,在索帝里亚随之而来的带有安抚性质的吻中,他竟然可耻地品尝到了绝对不该的欢。愉,那从伤口里、从发丝间、从骨缝中滋出的,称为罪恶的欢。愉。
他唾弃这样的自己。
尤利斯咬着舌头,企图在疼痛中逼迫自己守住清明,却又被索帝里亚发现,骑士先生强硬地掰开他的嘴,把手指放进他的齿间。
“如果你觉得疼,就咬住我。”索帝里亚说道,“但我不许你伤害你自己。”
尤利斯滚动喉头,咽下痛苦的呜咽。
不知过了多久,身下的毯子早被汗浸湿,而他也在疼痛与酸麻中瘫软,索帝里亚终于松开对他的桎梏,丢开匕首,随手抄起床头的镜子,正对着他的腹部。
“九十五刀。”骑士先生哑声说,“不多不少。”
尤利斯怔怔看向镜子。
水银镜面中,小腹位置一朵鲜艳的重瓣玫瑰绽放在血红的荆棘中,随着他的呼吸一起一伏,像在寒风中战栗。
比哈桑曾在他身上画的纹身更加妖艳危险。
“刺藤玫。”索帝里亚说道,“用满身的毒刺武装自己,只在最冷的寒风中绽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