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子又往左脸瞧去:“三郎?”
许文壶把脸往右转去。
婆子左右看不见人脸,便干脆弯下腰抬起头,从下往上看,正与许文壶大眼瞪小眼。
“三郎!果然是你!”婆子喜出望外,“我就说天底下哪有长得这般相似的人!根本就是你回来了!”
许文壶见躲不开,只好放下袖子,抬头微笑,扯出的笑意惨淡而牵强,轻声道:“朱妈妈,好久不见。”
李桃花看不懂这状况,打量着这突然出现的圆脸妇人,拽了下许文壶的袖子,低声询问:“这个朱妈妈是谁?”
许文壶小声回答:“是我大嫂的陪房,自我记忆起,便是由她掌管我家中外出采买的事宜。”
李桃花点了头,虽然不明白为什么陪嫁要陪个大活人,但也模糊地意识到,这呆子虽然天天说自己家里世世代代都是普通种地的,但他家似乎真的挺有钱。
“可不是好久不见了吗,”朱妈妈抹着泪眼道,“老爷和夫人都快想死你了,夫人成日睡不着觉,念着中秋在即,你却远在那个叫天尽头的那个地方,无亲无故,饭该跟谁吃?话该跟谁讲?除了兴儿,身边连个知冷热的人都没有……对了,说起兴儿,兴儿那臭小子在哪?这么久没见了,他爹娘也都快担心坏了,可巧他娘今日一道与我出来采买,这会儿正在前面,我这就去把她叫过来!”
另一边的摊位上,兴儿牵着驴挎着包,正在吃日思夜想的开封正宗花生糕。小屁孩子不爱洗脸,脸上还揩着风餐露宿留下的一层厚灰,乍一看,活脱脱一个小叫花子。
李桃花忽然出现在他身后,拍了下他的肩说:“快别吃了,你娘来了。”
兴儿还是咯吱嚼着花生糕,骂骂咧咧道:“你娘才来了,占人便宜死得早听没听说过?”
李桃花眉头一皱,不悦道:“骗你干嘛,你娘真的来了。”
兴儿嗤之以鼻:“我才不信,你明明就是想占我便宜,我告诉你,我不会上你当的。”
话音落下,突如其来的一巴掌拍在了他的头上,妇人咆哮的声音旋即便至:“你个鳖孙到了家门口不回家,你是想弄啥嘞!”
兴儿被这一巴掌打得昏头转向,转头瞧见妇人熟悉的脸,用开封话支支吾吾不可置信地说:“娘?恁,恁怎么还真搁这里?”
又是一记响亮的大巴掌上来。
“啊!娘我错了!别打脸!屁股也别打!”
行人纷纷留步,笑看这鸡飞狗跳的一幕。
李桃花看着被朱妈妈拉住手嘘寒问暖的许文壶,又看了眼被亲娘打出猪叫的兴儿,看热闹的同时,忽然感到无由来的落寞。
他们都回家了,都有亲人,只有她是到了一个全然陌生的地方,什么人都没有。
秋日阳光金黄让人眩晕。初来乍到的新奇褪去,李桃花现在只感到茫然。
开封都到了,京城便已算是近在咫尺,她今后该怎么办?难道真的跑到崔氏地盘凭块玉牌逼人家认娶她吗?
李桃花不是个脸皮薄的人,但她知道自己真的做不到,可她也确实不知道,来到这里,自己今后该何去何从。
心中苦水正蔓延,锦毛鼠不知不觉飘到她身后,凑在她耳边低语道:“怎么样?看着他们都有亲戚,是不是感到孤独了?寂寞了?我锦毛鼠出门在外,就爱助人为乐,尤其看不得大姑娘小媳妇们伤心难过,不如你就把我这小老乡扔了,跟我回家过节算了。”
李桃花没说话,只直愣愣盯着他,默默活动起手腕。
锦毛鼠瞬时便怂了,捂紧领口后退数步,讪讪笑道:“行了行了,开个玩笑而已,别当真啊,君子动口不动手,强行动手是小狗。”
李桃花活动完手腕,开始活动脖颈,朝他迈出步伐。
锦毛鼠的头发丝都开始瑟瑟发抖起来,虽然他笃定李桃花没疯到在大街上调戏他这个黄花大闺男,但是女人的脸六月的天,万一呢?万一她就是被他三言两语刺激疯了呢?
三十六计走为上计,锦毛鼠扬声便喊:“我说小老乡你可别只顾着叙旧了,你家到底住哪啊,过完节我去哪找你玩去啊?”
他年轻好看,不讲老家话时说话也好听,许文壶没回答,朱妈便忙着回答:“俺们家住许家村东数第五十户,家里屋后头有条河,靠河正对着的大坡下边就是俺家。”
“俺知道咧,谢谢俺婶儿!”
“恁看这孩儿客气嘞,以后常来找俺家三儿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