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文壶的目光悲伤而复杂,轻声道:“在看天尽头。”
想他许文壶上任至今行事问心无愧,没想到最后竟落到这么个人人喊打的下场。
愤慨,怨怼,不甘……许文壶头次发现自己的情绪竟能如此丰富。可所有滋味掺杂在一起,最后竟只剩下空荡荡的疼,好像心被掏走一样。
谁把他的心掏走了?
许文壶一路没敢刻意去想,可李桃花的身影在此时出来的猝不及防,直接放大在他的脑海中。
第61章蚕
兴儿见许文壶总不回头,不禁催促:“公子别看了,赶紧走吧,再晚天就该黑了。”
许文壶依依不舍地收回眼神,眼底微微泛红,启唇宛若发出叹息,却只道:“走吧。”
天高路远,岁月漫长,无论再是惊心动魄的经历,难以割舍的情谊,或许过不了多久,都会化为一场模糊的梦,连梦中的主角都活似换了个人,不像亲身经历过。
意识到以后可能再也不会再来这里,李桃花的模样再度浮现在他脑海中,许文壶说不上来此刻是什么滋味,只觉得心口微微发疼。
前行没几步,兴儿忽然“哎哟”一声叫唤,捧着肚子蹲了下去。
许文壶忙道:“你怎么了?”
“我肚子有点疼,”兴儿表情痛苦,“我想上茅厕。”
许文壶来不及回忆这两日他都吃过什么,赶紧说:“那你快去,不要拖着。”
兴儿抱着肚子又艰难站起来,左右望了望,夹紧双腿跑进离路不远的树林中,扬声喊道:“公子我会快去快回的!你千万不要乱跑!除了这条小路是本地人走的,其余的路皆有山匪出没,你千万不要去别的路上,被抓住了会死很难看的!”
许文壶在天尽头待那么久,从未听过附近有山匪作恶,却还是点头,“知道了,我又不是三岁的小孩子,放心去吧。”
兴儿马不停蹄跑进树林,转眼便不见了身影。
许文壶原地等待着,先是发呆,发完呆,起身薅了几把翠绿的草喂毛驴,然后继续发呆。
不知过了多久,他抬头看向西沉的太阳,不禁狐疑道:“奇怪,兴儿怎么还不回来?”
他想起兴儿走时痛苦的模样,心头不禁一沉,开始害怕他是有别的疑难杂症,疼晕过去也不一定。
许文壶越想越是后怕,找了棵树把毛驴栓好,忙不迭便朝树林跑去。
树林里还挂着两日前的残雨,许文壶走在其中,没多久便被淋透满身,衣发皆湿。
可他顾不得身上的黏腻,仍是四处去喊兴儿的名字。
入眼皆翠绿,回应他的只有零星虫鸣。
“兴儿!兴儿!”
许文壶气喘吁吁,再拨开蔽目的树叶,眼前便赫然一条开阔的山路——他竟在不知不觉中将林子走穿了。
许文壶擦着额头汗珠,想转身再回去,眼角余光却在这时瞥到路上有几排新鲜的脚印。虽瞧着不像兴儿的,他却不自觉燃起心中希冀,三步并两步跑到了路上,沿路大喊:“兴儿!”
喊声落下,路边忽然涌出一伙人影,快步而来将许文壶团团围住。
为首男子身材矮瘦,长相粗犷,扔到人群里找不出来的面孔。一双冒着精光的眼睛不断打量许文壶,尖声道:“你是何人,从哪来的?”
许文壶被这突如其来的场面定住了神,愣了一愣,拱手作答:“在下许文壶,自天尽头而来。”
“许文壶,天尽头……”男子喃喃思索片刻,忽然咧嘴大笑,“我知道了!你就是天尽头那个新来的县令吧。”
许文壶客气解释:“现在已经不是了,吏部已将我革职,我如今就是个普通人。敢问诸位有没有见过一个男孩,十二三岁,身量较矮,长相颇为清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