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呆子”毫无自觉,被船夫送到了画舫边上,画舫上的姑娘们推搡着站在船舷,叫人将两艘船绑在一处,稳住了,然后搭了个长木板过来,热情喊道:“俊哥哥!快上来!”
谢喻兰关键时刻灵机一动,连连摆手道:“多谢各位姑娘好意,但我没钱。”
几个姑娘一愣,随即笑得前仰后合,仿佛是没见过这么实诚的男人,其中丢了手帕的那个,主动上前道:“俊哥哥捡到了红儿的帕子,今日就是红儿的客人。俊哥哥只管放心,红儿会伺候好您的。”
这话调笑中又有含羞带怯的媚意,若是换个人来,估计已是从了。
但谢喻兰自小家教严苛,自是不敢有半分逾矩。他一张脸红透到了脖颈,在画舫的灯笼下看着比那几个小姑娘更显娇俏动人。画舫上已有人注意到了这边,此时见状便行了过来。对方手里端着酒杯,一派富贵轻浮模样,先是揽了自称红儿的姑娘,在对方脸侧落下一吻,又斜睨着眼肆意打量谢喻兰,狂妄道:“这位公子架子还挺大,红儿姑娘三催四请也请不来,莫不是有什么不可言说的隐疾?”
其他姑娘一见来人,脸色微微变了,悄悄往船篷里退去。
只那红儿被揽着腰身,躲不开,只得打哈哈道:“崔公子误会了,我们是……跟他闹着玩儿呢。”
红儿见谢喻兰一副温和儒雅的模样,不忍见他被刁难,便笑着转移男人的注意力:“这外头风大,公子进去说话吧?”
她朝画舫的几个船夫使了眼色,对方立刻解了绳索,又要将木板撤回来。
那崔公子反倒不乐意了,一脚踩在木板边缘,道:“我倒要看看,能让红儿这么护着的人,到底是何方神圣。”
他往旁边扬了下头,便有几个打手模样的人沿着木板窜到小船上。
小小的游船载不了几人,船身猛烈晃起来,船篷里的客人惊叫出声。
谢喻兰皱起眉,不愿牵连他人,将衣袖往后一背,足尖一点围栏,眨眼间就到了画舫上。其余人尚未回神,他微微躬身,将那张绣帕递到了姑娘眼前:“物归原主,抱歉。”
红儿睁大眼睛,没想到这个看起来斯文又容易脸红的男人竟真是深藏不露,她伸手接过绣帕,心儿咚咚直跳:“谢、谢谢公子。”
谢喻兰转头一想,来都来了,不如就去找找秦岚之。只是他刚迈出一步,那头的打手又轰隆隆回来了。
崔公子感觉被人下了面子,一把推开红儿,指着他道:“给我抓住他!”
这些长得三大五粗的糙汉子们也就糊弄一下有钱的公子哥儿,真要打起来,恐怕尚不敌谢家的看门狗。
谢喻兰没把他们放在眼里,他像一阵从冷山上刮下来的风,所经之处留下几丝清新好闻的味道,像是冷泉里滴了几滴橘香,味远而悠扬,扩散开后又像一场经年不醒的梦。
眨眼间,他已灵巧地从几个大汉中间穿过,片叶不沾身。
他到了崔公子身后,才低声道:“在下无意扫了各位雅兴,还请多包涵。”
说罢头也不回朝画舫二楼行去,哪料前头还有崔公子的人手——看来这位公子哥在当地来头不小。
站在楼梯口的几个黑衣人,就不是光有块头的糙汉能比的了。明显是练家子。
谢喻兰脚下一顿——他轻功不错,但其他的实在生疏,对付几个普通人还行,对上有点实力的,他心里就一阵打鼓。原本仗着轻功了得也不是不能同几人周旋,但偏偏他心里还有个深不可见的大洞。那大洞时常泛着烧焦的味道,混合着血腥气,提醒着他当时是如何为求自保,躲在角落不敢见人的。
于是一旦对上有点实力的人,他总会想起那个不战而逃的自己,心口一阵窒塞,腿肚子都要下意识地抽起筋来。
眼见谢喻兰往后退了一步,崔公子得意笑了,一口饮尽杯中酒又摔了杯子道:“不是挺能耐吗?再能耐一个我看看?”
他阴戾的眼神朝谢喻兰一瞥,那几个黑衣人便动了,与此同时,几根似蚕丝般几不可见的韧线破风而来,在灯笼下闪过寒光,韧线一头勾着冰刃般的匕首,刀锋只纸片般薄,轻而易举划过了那几个黑衣人的脖子。
不过瞬间,人仿佛叠罗汉般一个个倒下,片刻后,才有血蔓延开来。
“啊——!”
“死人啦——!”
画舫里一时大乱,宾客急急往楼上躲去,还有站不稳的,被挤下了船舷,落进了水里。
那几片冰刃转瞬间又消失无踪,若不去看尸体脖颈上的割痕,甚至会觉得只是一场错觉。
普通人不知这暗器的来处,但谢喻兰知道,不仅知道,还认识。
他猛地抬眼,楼梯上逆着人流缓步而下的,正是秦岚之。
秦岚之穿着一身黑色带绛色滚边的长袍,面无表情地同谢喻兰对视,随即又将目光落到早已在船头吓呆了的崔公子身上。
仿佛看什么蝼蚁,他鄙视地嗤了一声,连多的话也不屑说,只朝谢喻兰勾了勾手指。
谢喻兰忙几步跑了过去,被对方拎小鸡似的拎住了脖子:“谁让你跟来丢人现眼的?”
谢喻兰自知理亏,捏着袖子道:“我、我不是故意的……”
“堂堂谢家三公子。”秦岚之话音仿佛含在喉咙里,咕哝道,“你就一点脾气都没有吗?这几个杂碎算得了什么?”
秦岚之随意踹开一具尸体,那尸体滚了两滚,仰面朝上,露出死不瞑目的神情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