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六踱步到树干后方,不演戏不跟人开玩笑时,他的神情阴鸷而凶狠,两道短粗的眉头皱着,嘴角不悦地往下一撇,连那颗光秃秃能反光的大脑袋也没了喜剧效果,反显得森然可怕:“箫大长老,两日前我万壑宫就沿路派发了告示,已清楚告知诸位我家教主和夫人要下山游历,还有些私事要办,烦请各位不要前来叨扰。怎的?箫大长老是不识字啊?”
被称为箫大长老的中年男人气喘吁吁,憋得脸都要紫了,又不敢大力挣脱,挥手示意老六先把自己放开。
老六冷哼一声,朝暗卫一摆手,箫大长老一被松开就立刻蹬蹬连退几步,扶着树干狠狠吸气,片刻才沙哑着嗓子道:“我、我当然知道此事!若不是事出有因,你以为我想……”
他想说:整个江湖,你以为谁稀罕来找你家教主吗?谁吃饱了没事做给自己添堵啊?
但看在万壑宫威名上——也可能是不留余地心狠手辣的份儿上,箫大长老明智地没有把话说完,咳嗽几声捂着喉咙小声道:“盟主得知秦教主这几日就会下山,特派我等前来迎接。六爷,你们应当也听说淮山门的事了吧?盟主近日正被此事烦得焦头烂额,又有不识好歹的人在其中挑拨离间,非说此事是万壑宫毒一戒弄出来的……”
“我呸!”话音未落,就听树顶上一声嗤笑,毒一戒那张狰狞猥-琐的脸从树杈里探出头来,一脸还没睡醒的模样,骂道,“你们白道真是从来没变过,但凡出了事只会找我们背黑锅。他妈的也不撒泡尿自己照照,我毒害淮山门?他们配吗?”
箫大长老:“……”
老六也十分不感兴趣:“你听到了,此事同我们无关。回去禀报盟主,我们教主要陪夫人,没那个功夫跟你们浪费时间。再有下次,别怪我们不客气……”
他说着轻轻一掰手腕,发出清脆咔哒一声,又十指逐一握拳,骨头咔哒声不绝于耳,令箫大长老忍不住吞咽了几下。
“我可没说这事同毒一戒有关。”箫大长老没办成事,为难道,“但这是盟主的命令,他有事要同秦教主相商……”
“敬酒不吃吃罚酒……”老六一偏头,面无表情道,“打一顿捆马上让他们自己回去。”
几名暗卫立刻抓住了箫大长老的肩膀,按头的按头,压手的压手:“是!”
“等、等等——!”箫大长老不敢置信地瞪大眼,挣扎起来,“我是武林盟大长老!你们不能——!”
吁——
秦麟打了个响鼻,一甩长长马尾,啪地抽在树干上,树叶簌簌而落,高大的黑马趾高气昂往后退了一步,露出身后的主人来。
几人立刻安静如鸡。
秦岚之是趁着自家夫人入厕才溜达过来的。他一手拍了拍黑马的脖颈,漫不经心道:“大长老,你是武林盟的大长老,不是我万壑宫的大长老。”
此话一出,便令箫大长老脸色惨白一片,如被人掐住了脖颈的公鸡似的,半晌才挣扎着扯着嘶哑的嗓子道:“秦、秦教主,我得了盟主令,需得请您去一趟淮山门。”
“毒一戒已经说了,这和他无关。”
“没有证据的事,自然不能无缘无故扣在万壑宫头上。此等不公不义之事,武林盟第一个不会答应。”箫大长老硬着头皮,垂下眸光敬畏道,“但如今江湖上又起了不少对万壑宫不利的传言,盟主也是担心您和……”
箫大长老看了眼不远处的茶寮,将“尊夫人”三个字吞回喉咙里,别扭道:“您也知道,盟主怎么说也同谢三公子有血亲关系……”
“好一个血亲关系。”秦岚之倏地抬眼,视线犀利如鹰眸般瞪住了眼前人,“蒋雷泽都不敢在我面前说这几个字,你倒有些胆量。”
蒋雷泽正是如今的武林盟主,想来除了秦岚之,也没有第二个人敢直呼其名了。
箫大长老瞬间汗如雨下,后背立刻湿透了,膝盖一软差点给人跪下:“秦教主息怒!我只是、只是……教主息怒!”
“把人捆了丢山崖下去。”秦岚之冷着脸,转身就走,“能不能活,看你们自己的命吧。”
“秦教主——!”
明明风和日丽,阳光大好,这小小的树干阴影后却如遭了雷霆之怒,乌云盖顶,阴风阵阵。
箫大长老知道秦岚之向来一言九鼎,一时后悔不迭自己嘴快踩了雷,想要讨饶却已迟了。老六一手刀砍在他后脖颈上,箫大长老连哼都没来得及哼一声就晕了过去,几个暗卫将人扛起来就要往林子里走。
不远处一行人看见了,都纷纷想上前阻止,又碍于万壑宫威慑,竟如被一把利剑钉在原地般,连大气都不敢喘。
正紧张时刻,谢喻兰毫无所觉,笑脸灿烂地从茶寮里出来了。
“你们在做什么?”他烂漫招呼道,“秦公子,你这是要去洗马吗?在下也想去……”
黑马秦麟仿若有人性般,哒哒跑到谢喻兰面前,低头亲昵地蹭他额头,想转移他的注意力。
只可惜暗卫扛着个人,动静太大,还是被谢喻兰发现了。
“咦?”谢喻兰眨巴眼,抱着黑马的脖颈探头道,“那不是刚才失踪的人吗?他怎么了?”
众人:“……”
此时的画面刹那变得万分滑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