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样是玩泥巴的小屁孩,更高的起点造就了迥然不同的命运,比如他就能在中南大学读书,我们村第一个985大学生。
也是村支书女儿的梦中情人。
“是吗?我感觉没啥变化啊,你的变化挺大的。”我回答着他。
“是的,郁林,你变得不像农村小孩了,跟我一样。”他叹了口气,“我们学着城里人的样子,但忘却了根在哪里。”
“根他妈的在你胯下。”我没有配合他的无病呻吟,他哈哈哈哈笑得前仰后合,锤了一下我的肩膀,我们好像回到了小时候。
但是我那天却笑不出来,因为吃完饭回去得知我爷爷摔了一跤。
我奶奶说是他弄柴火的时候绊倒了,我看着躺在那老木架床上轻哼的爷爷,坚持要送去医院,但是爷爷那一生要强的性格让我无可奈何。
“林崽,爷爷身体好,一辈子没去过医院,我这次也不会去,你不要逼我……”
我再也无法忍耐,哽咽着趴在他的床前,握着那几乎只剩下骨头的手——
“爷爷,求求你了,你跟我去吧,求求你……”
“我不去。”他轻声念叨着,抽出手摸了摸我的头,那是他最后一次摸我的头。
我想休学在家照顾我爷爷,但是我奶奶和我妈都不同意,我妈破天荒的第一次骂了我,但没有很难听那种,说啥我拎不清轻重,我不愿意让她伤心,我还是去了学校。
作为折衷,我妈托我奶奶在村里请了一个人照顾爷爷,一个月500块。我奶奶哭哭啼啼地电话里对她说:
“晓琴,你要还是我儿媳多好……”
我对这句话很反感,觉得奶奶是老糊涂了。
不过照顾我爷爷的人最后也没有拿满500块,因为一个月不到我爷爷就去世了,病痛并没有折磨他很久,但他走得那几天很痛苦,我几乎天天给他打电话,电话里的声音让我耳不忍闻。
奶奶说,她不知道爷爷什么时候走的,第二天起来才发现。
但我知道,因为那天晚上我四点多我有个未接来电,那是我爷爷第一次给我打电话。
我从泉州回到家时,的士进了村口后不久就听到了远远传来的哀乐,家里的灵堂已经搭起来了,黄国柱穿着孝服坐在家门口。
我瞅了他一眼,招呼都没打。据说还是木匠联系到他老婆,木匠老婆再联系到他的,这么多年,他跟家里一个直接的联系方式都没有。
爷爷的葬礼很简单,按照农村的仪式走了个过场,送葬的队伍也不长,我们家亲戚本来就不多。
加上黄国柱这次打了个摩的回来,就更撑不起场面了。
不过我对这一切是不在乎的,从爷爷走的那一刻,这世界跟他无关了。
“听说你去你妈那边了?”下葬覆土后,我跟黄国柱坐在新鲜泥土堆砌的坟前,他抽着烟问我。
“嗯,我没办法。”
“你恨我,我知道。”他盯着我看,仿佛不认识一样。
我没有立马回答他,我在想一句适合表达我对他的感情的话。
“如果我对你连恨都没有了,你会不会觉得更悲哀。”
“靠!文化人!”他只简单地说了四个字。
“我要去上学了,你自己处理你留下来的烂摊子。”我拍了拍屁股上的尘土,不想跟他多废话。
“你小子是不是想跟你妈姓陈。”
我不想去分辨他是嘲讽还是质问,他没有资格。
“我跟我爷爷姓!”抛下这句后我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狗东西!你个白眼狼!我尽心尽力送你上市区高中我他妈的算啥!”身后传来他的歇斯底里,我很乐意,用现在的话说,他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