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bsp;nbsp;nbsp;nbsp;妫越州拍了拍大狗的脑袋，了然道：“原来是在游戏啊。”
nbsp;nbsp;nbsp;nbsp;她将那果核丢给宋霓，却不作停留，一阵风似的便继续向村中而去，直至到了那地势最高处。在几棵桃树的簇拥之下那里建有一间木屋，妫越州推门进入，却见榻上竟空无一人，不由得心中一紧。
nbsp;nbsp;nbsp;nbsp;“小州，”脚步声却自外面传来，“是你回来了么？”
nbsp;nbsp;nbsp;nbsp;妫越州忙转身去看，只见那屋外立着的正是一鹤发老人，身已佝偻，却精神矍铄。她顿了下，才大步上前，答道：“是我，周姨。”
nbsp;nbsp;nbsp;nbsp;周姨上下打量她几番，笑道：“好，好，我死前能见你无恙，也算了了心事。”
nbsp;nbsp;nbsp;nbsp;妫越州握住她的手，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些甚么。
nbsp;nbsp;nbsp;nbsp;“我特意找小问寻的药，”周姨拉着她向外走，缓声解释道，“总是瘫在床上有甚么意思呢？哪怕少活半个月，老身我啊，也要站着死。况且，这么好的夕阳，怎么能不出来看？”
nbsp;nbsp;nbsp;nbsp;说话间，她们已经到了屋外的一处岩石旁，从这里展目望去，便见残阳似血，霞光万道，又有飞鸟远远落去，啾鸣声起，更为这画面添了几许悠旷。
nbsp;nbsp;nbsp;nbsp;“小州，这回出去，又做甚么了？”周姨问道。
nbsp;nbsp;nbsp;nbsp;“救人，”妫越州道，“还有杀人。”
nbsp;nbsp;nbsp;nbsp;周姨颔首道：“救人好，杀人也好。在这个世道，能杀人才能救人。唉，可惜我武功不能再高些。”
nbsp;nbsp;nbsp;nbsp;妫越州转头望着周姨的侧脸，它在夕阳下被镀上了一层浅浅余辉。她的思绪散开，便回想起了同周姨的初见。那是在一个蛮荒落后的村子里，尤遵所谓“女卑男尊”之道，男儿是光宗耀祖家里顶梁柱，女儿则是不值一提赔钱货，于是成了堕女胎杀女婴的风气，久而久之村子里女少男多，为了传宗接代便不得不从外面买进女人来。曾经年轻的周姨游历至此，不免怒极，要救出那些被拐买虜役的女子，却寡不敌众、被人暗害。
nbsp;nbsp;nbsp;nbsp;“我年轻时虽然胆大，却也鲁莽，行事之前若肯多长一个心眼，也不至于轻易给人迷晕了去。不过嘛，还好我自小‘野人’一个，从没得到了甚么教养，便也不遵甚么世道，说到底一身孤勇，便是草莽。若要打我，我千万个不怕；若来骂我，我一张嘴只骂得更脏，至于其他的甚么腌臜手段，我也从没放进眼里过。嘿嘿，老身我浑身上下就是骨头硬，若是敢来，那咱们就试试看！瞧瞧是他们先将我这骨头打折了泡软了，还是我现将他们这个脏地方洗净了烧光了！”
nbsp;nbsp;nbsp;nbsp;周姨从未屈服，亦从未停止过抗争，那村里的男人兴许一开始并不将这当回事。直至周姨渐渐联合起了村里的其她女人，成了这个最落后村里最先进的一股力量。
nbsp;nbsp;nbsp;nbsp;事物总在腐败中孕育新生，最残酷的压迫中也滋生着最顽强的力量。没人知晓周姨曾经经历了多少次的失败与绝望，然而当她抬起头来时，任何人便休想从她的面容中瞧出分毫的犹疑或惆怅。一开始，她带领着自己的同盟躲进了据说有恶虎栖息的山林中，利用陷阱和自制的暗器伏杀前来找寻的男人；后来她们抢占了山下的房屋，敌进我退、敌退我扰，以此为据地向外扩张；再后来她们砸了那村里不许女人进的祠堂，又险些砍掉那男村长的头去……
nbsp;nbsp;nbsp;nbsp;不过，也总有马失前蹄的时候，周姨便在某次“失蹄”之时被擒了去。村子里的男人大喜过望，声势浩大要将她作妖女烧死。
nbsp;nbsp;nbsp;nbsp;但她仍旧半点不怕，妫越州到时，她还在大声嘲笑焚烧台下观刑的男村长“骟有骟报”。
nbsp;nbsp;nbsp;nbsp;“多谢你来，”周姨显然也回想到了曾经，便握紧了妫越州的手，“不仅仅是为救了我。”
nbsp;nbsp;nbsp;nbsp;妫越州凝视着这位前辈沧桑却又明亮的双眸，缓声道：“不，周姨。多谢你——多谢你在。”
nbsp;nbsp;nbsp;nbsp;妫越州在这由虐文小说衍生出的世界中游历久了，总难免有愤世愱俗之伤、哀怒不平之意。尤其是在前期剧情难改之时，纵使她从未更改过自身信念，可眼见沈佩宁等懵然不知便下滑而去又岂能不忧不愤？
nbsp;nbsp;nbsp;nbsp;世风如此，可难道便该事事如此？
nbsp;nbsp;nbsp;nbsp;妫越州始终庆幸她及时救下了这位终于给了她不同答案的人。
nbsp;nbsp;nbsp;nbsp;“可惜我老了，”周姨不无惋惜地叹息道，“老了便容易生病，连带着经年旧伤，我生了一身的病。小问都快愁坏啦，可有甚么办法呢？神医难道便能逆转生死么？我总是不忍看她、看你们为我难过的样子。”
nbsp;nbsp;nbsp;nbsp;妫越州却猛然转过头去，迫使自己去看那灼红欲燃的落日，心中又想起了她带着周姨她们初来桃花村定居的那日。许多的她们互相簇拥着、喧闹着，周姨便在领头大笑。那时的夕阳是否也如同今日一般，刺眼却又辉煌？
nbsp;nbsp;nbsp;nbsp;这厢，许是说了许久的话终于乏累，周姨便将头轻轻地靠在了她的肩上。
nbsp;nbsp;nbsp;nbsp;她叹了口气，却终于笑着道：“小州，继续向前走罢。”
nbsp;nbsp;nbsp;nbsp;第49章“还往哪里去？”
nbsp;nbsp;nbsp;nbsp;妫越州是在入夜之后听到了小真的叫声。
nbsp;nbsp;nbsp;nbsp;从素家庄出发时，小真比她们先行一步，想来此时便已将信传递给了她的主人。
nbsp;nbsp;nbsp;nbsp;妫越州抱着周姨，转过身，果真在不远处的灯火中看到了她们。
nbsp;nbsp;nbsp;nbsp;“周姨走了，”她顿了顿，叫出了对面人的名字，“姜问。”
nbsp;nbsp;nbsp;nbsp;在高处，入夜之后的寒意总是分外鲜明，连带着在风中的照明的灯笼仿佛亦被侵袭。姜问的脸便在明灭不定的灯影后，她没有说话，只发出了一声极轻的叹息。
nbsp;nbsp;nbsp;nbsp;小真从她的肩头飞起，在妫越州的身侧盘旋，随后收拢翅膀，停驻到了她的肩上。小真侧着头，用金黄的眼睛观察着老人的睡颜。
nbsp;nbsp;nbsp;nbsp;她们一同走进了木屋中，将烛火点燃。
nbsp;nbsp;nbsp;nbsp;“周姨不许人为她办葬礼，”姜问道，“她说不爱看我们苦着脸的样子。她为自己选好了墓地，就在后山。”
nbsp;nbsp;nbsp;nbsp;妫越州将周姨放到了她的卧榻之上，闻言便点了点头，又问道：“她……等了我多长时日？”
nbsp;nbsp;nbsp;nbsp;姜问道：“不算太长。她也不想等太长，‘回光散’只有五日的功效，好在你赶上了。她同我们，同这里的人已经一一告了别。”
nbsp;nbsp;nbsp;nbsp;妫越州又点了下头，她想到了甚么，便开口道：“长安她们，我请了朋友送，大概会晚两日到。”
nbsp;nbsp;nbsp;nbsp;姜问“嗯”了一声，道：“两日后，正巧同时参加你的继任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