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主动到市局自首,到在讯问室里割脉,最后是从医院逃跑,潘时博的一系列行动就像是计划好一般,不到两日的时间,用异常顺利的计划执行力实实在在地将刑侦羞辱了一番。
无所忌惮地来,再特意挑刑侦支队大队长来审讯时逃跑,就像是要告诉所有人,他既没把警方放在眼里,更不把所谓的法律制度当回事,所谓破案率第一的刑侦支队和带队的大队长,都不过是被他玩弄在股掌间的废物。
沈藏泽被医生护士硬按住在急诊室处理身上的划伤时,满身的戾气,脸上是不加掩饰的暴躁怒意,尽管不针对任何人,仍是骇得护士大气都不敢出一下,神经都跟着紧张起来。
“你们这些当警察的能不能注意点,在外面飞檐走壁我管不着,可这是医院!在医院里表演这种不要命的杂技,就算是训练有素的刑警,那你身体也不是铁打的!就这么不管不顾地从二楼的病房窗户往外跳,这换个普通人就是不摔成残废都要多处骨折内出血!成天想着保护别人,可你把自己搞废了还怎么当警察去抓犯人?!何况医院里还有其他病人以及病人家属,你警察抓犯人再要紧,也要顾及其他人的感受!你们知道刚刚多少人受到惊吓?!上次跳楼的事影响已经很恶劣了!要是你刚刚追着犯人跳下来时砸到人,算你的还是犯人的还是我们医院的?!”医生在一旁对沈藏泽不加遮掩的愤怒和威压视若无睹,一边给沈藏泽写病历一边大着嗓门丝毫不给面子地训斥,这医院是他们医生的地盘,他身为主任才不管沈藏泽是什么级别的刑警,也别以为挂这个脸就能吓到他,他在医院几十年,什么样的病人没遇到过,今天除非是院长来了让他闭嘴,否则他非得让这些刑警记清楚,这医院是治病救人的地方!
沈藏泽一言不发地任由主任医生教训,那两个负责看守潘时博的警员垂头丧气地站在他后面,是半点都不敢劝主任医生闭嘴,生怕主任医生消停了,接下来遭殃的就是自己。
嫌犯逃跑非同小可,事发后第一时间就给蔡伟齐进行了汇报并立即发布通缉令,尽管潘时博的逃跑并非沈藏泽和两名警员玩忽职守造成,但依照规定,他们还是会受到批评教育。
沈藏泽身上的划伤大多都是碎玻璃造成,他自己不在意,医生和护士却都不敢轻视,仔仔细细给他清理干净伤口再消毒上药,前前后后也花了差不多半个小时才把伤口都处理好。
主任医生原本是做好了沈藏泽会跟他争辩的准备,结果没想到从头到尾沈藏泽都没吭一声,连半个字都没有反驳他,反倒让他也不好意思没完没了地念叨,本打算处理完伤口就赶紧回办公室去看病例,几个小时后还有一台手术等着他,可没想到他刚给沈藏泽处理好伤口,五六七八名刑警就从走廊一路跑过来然后全挤进急诊室里,连他跟护士都一同堵在急诊室里出不去了。
“沈队!”傅姗珊跟黄正启都是一收到消息就赶来,正好在医院门口碰上,加上她是出完垃圾回收处理站的现场刚回局里还没来得及去洗澡就得知潘时博逃跑,以至于现在身上还带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气味,她一进来除了沈藏泽,急诊室里其他人全都变了脸色。
沈藏泽抬头看向傅姗珊,过于凌厉的眼神让傅姗珊都不禁心下一颤,然而他却根本无心收敛克制,只问道:“许恺瑞的尸块都找全了?尸检报告和痕检化验结果什么时候能出来?”
“已经找全送回局里进行尸检了,尸检报告和相关证据化验结果还需要点时间,但已经跟化验部那边打过招呼要加急进行分析化验。”傅姗珊简洁明了地回答,停顿一下后又道:“沈队你也知道,法医一向人手不足,临时申请调用的法医刚刚跟局里联系过,因为有正在负责的案子,最快也要明天才能赶到,第一次尸检还是要由安法医负责,之后复检再交由调配来的法医进行。”
“知道了,一定要确认并保证好所有证据存放和保护,务必不能出现丢失或是受到二次污染一类的问题。”沈藏泽知道这些即使他不交代刑侦的刑警还有痕检部法医部那边的同事也都会做到,但却还是再强调了一次,“目前几起案件无论是已经结案的还是尚未结案的,实际都有着之前被我们忽视的关联,再加上潘时博逃跑,我作为队长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如果之后蔡局判断要让我退出案件的调查,珊姐,老黄,我知道你们一定能抓住犯人,但我还是要多说一句,无论执行什么样的行动,请你们一定要保护好自己以及其他队员。”
黄正启没想到沈藏泽会突然说出这样的话,下意识说道:“沈队你在说什么,谁还没个出错的时候,何况谁都没想到潘时博会突然逃跑,你都已经第一时间去追了,现在也已经根据沈队你给的出租车车牌号去查道路监控,我们肯定很快能把人抓回来!”
沈藏泽一手抓起自己的外套起身,走到没有说话的傅姗珊面前,道:“珊姐,你知道我在说什么。”
傅姗珊是目前局里唯一发现他和林霜柏关系的人,自然也猜到了沈藏泽此刻预估可能会发生的事,她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道:“我知道,只是我还知道,就算蔡局真让你退出调查,你也不会听话,而且你也不是第一天当队长了,对自己的队员再多点信心。”
沈藏泽却并没有那么乐观:“老杰的态度,你应该也知道,队里其他人,不论是老人还是新人,未必跟他不是一个想法,到时候那关系再被曝光,我就是作风不正,就算不接受调查也必然要退出调查,要是闹大了,之后还能不能继续担任队长一职恐怕都是问题。”
“不是,你们在说什么,怎么就作风不正了,不就是让潘时博跑了而已。”黄正启不明所以地发问,不仅他就连他身后的几名刑警也都完全一头雾水状况外。
沈藏泽看向自己的副队,犹豫半秒到底还是没有明说:“林教授暂时停职,不会参与案件调查。潘时博的作案跟当年的股票操纵案以及林朝一犯下的连环绑架凶杀案都有关联,老黄,我要你把目前查到的有关当年的受害者资料现在立刻发给我。”
听到林霜柏停职,黄正启跟傅姗珊对视一眼,皱眉道:“旧案已经结案超过十年,除非找到新证据,否则无法重启对嫌犯进行调查,而且因为旧案当年影响过于恶劣,后续还引发了一系列的问题,所以卷宗连我这个副队都不能直接查阅。许恺瑞的尸体发现情况以及状态,虽然跟当年的第一个死者潘丰很相似,但现在还有很多疑点没查清楚,当年的法医报告我们暂时也还不能调出来进行比照,如果光从受害者资料背景入手调查,恐怕不足以作为新证据。”
“先回局里,对几个案子重新进行整理,现在新旧案子都混在一起调查太过混乱,绑架案也还没结案,还要对闫晋鹏进行提审,弄清楚他是怎么认识的潘时博,另外,受害孩子尤其是一直没能录口供的几个孩子也不能就此搁置不管,他们必然是看到了什么又或是受到了什么威胁恐吓才会出现这种封闭的病症。”沈藏泽说道,这几天以来各种状况频出,几个案子全混在一起还没来得及进行梳理,直接导致调查过于分散,再加上林霜柏失踪,许恺瑞被杀相当于发生新的凶杀案,当务之急是确立调查重点,对每个人负责的调查任务重新安排并分清楚次序先后,否则接下来只会出现一团乱麻般的局面,调查效率也会跟着越来越差。
回过头,沈藏泽对完全被他们忽视的主任医生面无表情地说道:“要是我在医院跳楼抓犯人时砸到人,算我的。”
说完,也不等主任医生反应过来发作,更没有要留在医院里稍微观察休息一下的意思,沈藏泽领着其他刑警就大步从急诊室离开。
深夜的残月不时会被飘浮的乌云遮挡,以至于月光总是时隐时现,无法照清黑暗中发生的一切。
因为死过人而一直卖不出去的废弃别墅里,潘时博坐在铺着白色布罩的沙发上,身上早已换过一套衣服,他看着地上从落地窗处照进来的那片浅白的月光,已经维持一个坐姿很长时间。
在医院的时候他输了液也吃过东西,此刻倒并没有太过疲惫饥饿,只是躲到这个别墅来以后等的时间太长,多少让他感到有些不耐烦。
从医院逃出来以后潘时博已经迅速确认完待在局里时外面发生的一切,林霜柏的身份被曝和许恺瑞的尸体被发现,一切都跟计划的一样顺利。
只是林霜柏审讯他时所表现出来的样子,跟他一直以来获取到的信息有出入,让他在那个当下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外面传来前院铁门被打开的声音,潘时博抬头望向客厅那边的大门,面上浮现隐约的疑惑和戒备。
隐约的脚步声跟他所熟悉的并不一致,然而除了他和那个人以外,应该没有人知道这里才是。
虚掩的大门被推开,不知是因为紧张还是因为维持一个姿势太长时间,潘时博缓慢吞咽了一下口中分泌的唾液,感觉四肢都有些僵硬麻木。
来人踩着跟随身后倾斜而入的月光走进正门玄关,脚下的影子随着走动而移动变化。
干净整洁的黑色西裤,修身的白色衬衫和西装小马甲,绑在臂上的黑色袖箍,戴着白色皮革手套的双手。
在潘时博愕然又震惊的目光中,林霜柏一手插进裤兜,另一手抓一下因为过长而被他束起来的头发,嫌弃地“啧”了一声后说道:“就这么个破地方,你真以为没有第三个人知道吗?”
霍然从沙发上起身,潘时博完全没想到林霜柏竟然能找到自己:“你怎么——?!”
“虽说想到你会想办法从医院逃跑,但在沈藏泽审你时逃,你这算是有创意还是想被夸艺高人胆大?”林霜柏慢悠悠地走到客厅的台阶前,一脸戏谑地说道:“你至于这么惊讶么,难不成你真以为我是不小心才会留下镜片让你自残的?”
微微歪头,下巴扬起,林霜柏以一种极其蔑视的眼神看着潘时博:“果然,愚蠢的人总是会以为自己很聪明,丝毫没有发现,自己才是那个被人玩弄的棋子,甚至连自己死期将至都不知道。”
潘时博瞪大双眼,想要说话,却突然发现自己舌头僵硬难以吐字,就连呼吸也都变得困难起来。
抬手扫一眼腕表,林霜柏看戏般挑了挑眉,在潘时博开始渐渐变得模糊的视野中,漠不在乎地说道:“阎王叫你三更死,谁敢留人到五更,潘时博,你下地狱的时候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