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bsp;nbsp;nbsp;nbsp;“我此来青海,是有皇兄御准的。”她温言道,“也是皇兄传诏,要求褚姑姑不要告诉洛将军。将军可不要责怪她呀。”
nbsp;nbsp;nbsp;nbsp;洛北道:“微臣不敢。但问公主此来青海,所为何事?”
nbsp;nbsp;nbsp;nbsp;“因为我在长安城里等了许久,实在是等不下去了。我想看看我日后生活的地方是什么样子。”金城公主温声道。
nbsp;nbsp;nbsp;nbsp;王翰听她声音一派天真烂漫,忍不住心生怜惜:“公主这样说,是叫我们无地自容了。公主不必担忧,我等必当为了公主据理力争,否决和亲之事。”
nbsp;nbsp;nbsp;nbsp;“否决和亲之事?为什么?”金城公主问。
nbsp;nbsp;nbsp;nbsp;帐中几人被这话问倒,谁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有阙特勤熟稔地走到洛北身后——好像他真的是洛北的亲卫队长似的:
nbsp;nbsp;nbsp;nbsp;“像公主这样的女孩子,就像娇贵的鲜花一样,只有在长安城才能养得出来。如果把你丢到高原上,很容易就会枯萎凋零。”
nbsp;nbsp;nbsp;nbsp;金城公主不认识他,只得草草地以将军相称:“将军为什么会这样想?我来这里的路上,一路也看到了不少花呀。还有好几个大湖,湖边生长着花海,可美丽了。”
nbsp;nbsp;nbsp;nbsp;洛北轻轻叹息了一声:“公主,吐蕃赞普虽然年纪与您相仿,但苏毗一战之后,既为我军石脂水所灼,又几近心智迷乱,绝非良配。公主不必把自己的青春葬送在这样的人身上。”
nbsp;nbsp;nbsp;nbsp;“洛将军的意思是,这位吐蕃赞普可能命不久矣了?”金城公主发问。
nbsp;nbsp;nbsp;nbsp;洛北被她一问,只得轻轻颔首。
nbsp;nbsp;nbsp;nbsp;金城公主笑了:“那对我来说,更是个好消息了。”
nbsp;nbsp;nbsp;nbsp;她站起身,走到大帐之中:“几位都知道我的身世吧?我本是邠王李守礼的一个女儿,正是因为要和亲吐蕃,才被先帝收养。自小到大,皇宫中的所有人都告诉我,要我为大唐和亲吐蕃。贵女们游春的时候,我在学吐蕃话。公主们打马游街的时候,我在学吐蕃风俗等到她们一个个地出了嫁,我还在宫中等着和亲吐蕃的旨意。我的人生的前半生皆被此事占据,现在诸位要告诉我,不想让我嫁到吐蕃去了?”
nbsp;nbsp;nbsp;nbsp;她扫视众人:“这对我并不公平吧。”
nbsp;nbsp;nbsp;nbsp;“公主古来和亲”王翰想要劝她什么,触及到她的目光时又败退下去。
nbsp;nbsp;nbsp;nbsp;金城公主微微一笑:“我要说的就是这些。诸位,我先行离帐了。”
nbsp;nbsp;nbsp;nbsp;几人道礼送别公主,复又重新坐回帐内。解琬轻轻叩了叩桌面:“洛将军,你的意思是”
nbsp;nbsp;nbsp;nbsp;“公主自己已经把话说到了这份上,我无话可说。”洛北摇了摇头,“请解常侍将你我的意见附在奏疏之中,交由圣上裁决吧。”
nbsp;nbsp;nbsp;nbsp;他口中说“无话可说”,却还是要把奏疏送到皇帝那里做最后一搏。解琬知道他性子,也只得笑笑,依言上奏。
nbsp;nbsp;nbsp;nbsp;皇帝御准的诏书下达之时,洛北在湖边找到了正在玩水的金城公主:“公主前来此地的路上,应当见了苏毗女王赵曳夫吧。”
nbsp;nbsp;nbsp;nbsp;“将军怎么知道?”金城公主好奇地扬起脸问他。
nbsp;nbsp;nbsp;nbsp;洛北避而不答,他知道金城公主为何会因为吐蕃赞普的病欣喜了:“女皇、赤玛雷、赵曳夫还有如今的吐蕃太后赞玛脱脱登,皆是手握大权之人。但她们走到宝座之上所花的血汗心力,远胜一位男性君主。这条路,并不容易。”
nbsp;nbsp;nbsp;nbsp;金城公主笑了:“难道将军孤注一掷,雪夜奔袭突骑施牙帐时,也考虑了容不容易的问题吗?”
nbsp;nbsp;nbsp;nbsp;她站起身,任由裙摆同袖边一道沾上水痕:“将军还不明白吗?我不是有意挑选了这条艰难的道路,只是挑选了一条自己认为正确的道路。”
nbsp;nbsp;nbsp;nbsp;她似乎说完了自己要说的话,转身便走,走到一半时,又回头看向洛北:“将军肯信任褚夫人能为你安定后方,为什么不肯信我能安定吐蕃呢?”
nbsp;nbsp;nbsp;nbsp;洛北怔愣片刻,终是释然一笑,躬身道礼:“微臣谢过公主大义。”
nbsp;nbsp;nbsp;nbsp;这日之后又数日,隆熙三年的三月二十,大唐与吐蕃于那曲河畔再度盟誓,两家以苏毗为闲壤,开放茶马互市,吐蕃赞普遣子入朝为质,大唐派遣官员入逻些城垂问政事,并以金城公主下降吐蕃。
nbsp;nbsp;nbsp;nbsp;洛北是带着吐蕃人的请婚使一并踏上回归长安之路的。
nbsp;nbsp;nbsp;nbsp;金城公主坐在马车里,望着一眼望不到头的迎亲队伍,眼中带着一点好奇:“这么多好东西,名义上都是给我的吗?”
nbsp;nbsp;nbsp;nbsp;“是。”王翰骑马走在马车边,为公主解疑答惑:“这些都是吐蕃赠与大唐,赠与公主的。”
nbsp;nbsp;nbsp;nbsp;“那我不能留几样在这里吗?千里迢迢地带来带去,实在是太远了。再给几样给赵曳夫吧?王学士知道她吗?她可有意思了”
nbsp;nbsp;nbsp;nbsp;这一日是阙特勤奉命担任护卫,他打马前后数次在他们身边穿过,最后终于忍不住笑着和洛北说起此事:
nbsp;nbsp;nbsp;nbsp;“也就是王翰这个当久了教书先生的有这个耐性,换了我们谁去都要不耐烦的。”
nbsp;nbsp;nbsp;nbsp;“王翰本就是风流才子,又是怜花惜玉之人,让他陪伴公主,算是两方都能顺意。”洛北也笑道,“阙特勤,来得正好,我有件事情要与你相商。”
nbsp;nbsp;nbsp;nbsp;阙特勤挑眉问他:“什么事情值得你这样神神秘秘的?还想和谁打一仗?”
nbsp;nbsp;nbsp;nbsp;洛北摇了摇头:“不是打仗,但说不定比打仗要危险一些。阙特勤,你要随我回长安去吗?”
nbsp;nbsp;nbsp;nbsp;听到此处,阙特勤不由得叹了口气。连洛北说起长安城时的语气都如此不确定,说明那里或许是比于都斤山下的突厥牙帐更为危机四伏的地方:
nbsp;nbsp;nbsp;nbsp;“以什么身份?突厥左贤王、你的副手、还是你的亲卫队长?”
nbsp;nbsp;nbsp;nbsp;“都行,随你喜欢。”洛北答道,他轻轻叹息一声,转头看着阙特勤:“当然,要是不愿意,不去也挺好。”
nbsp;nbsp;nbsp;nbsp;“难得看你这样游移不定。”阙特勤问,“长安到底是个什么样的龙潭虎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