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bsp;nbsp;nbsp;nbsp;寒风裹挟着血腥味扑面而来。沙州城头已然亮起成片的灯笼与火把，火光亮如白昼，正好照出吐蕃前锋的帽缨。那是黑压压的一片里的红色，在暗夜里飘忽如鬼魅。
nbsp;nbsp;nbsp;nbsp;盖嘉运登上城墙，掌心摸到的城墙夯土上已有了冰霜。远处传来牦牛铃铛的声响，混杂着铁器相击的铮鸣。成千上百的羽箭如雨点般侵袭而下，掩护着吐蕃人的步兵来到城下架设云梯。
nbsp;nbsp;nbsp;nbsp;“檑木！”盖嘉运高声呼喊。
nbsp;nbsp;nbsp;nbsp;城墙上戍守的士兵们合力抱起檑木向下扔去，重物沉闷的撞击声与惨叫声顿时连成一片。偶有悍不畏死的吐蕃人跳上城头，也很快在士兵们的奋力抵挡之间败下阵去。
nbsp;nbsp;nbsp;nbsp;吐蕃人似乎只是试探，第一批云梯皆被推下之后便下令后撤。盖嘉运一把举起城头的一面唐军大旗，高声喊道：
nbsp;nbsp;nbsp;nbsp;“击鼓！骑兵列阵！”
nbsp;nbsp;nbsp;nbsp;城楼上数面大鼓一起鸣响，声音震天动地。玉门军是河西诸军中马匹最多者随着战鼓轰鸣，唐军三百骑兵自瓮城鱼贯而出，明光铠在火光中流转着冷冽的银辉。
nbsp;nbsp;nbsp;nbsp;盖嘉运拿过鼓槌，亲自为骑兵击鼓鼓阵。两军轰然相撞，唐军马槊如林，吐蕃人抵挡不及，阵型顿时一乱。
nbsp;nbsp;nbsp;nbsp;唐军怎肯放过这个机会？
nbsp;nbsp;nbsp;nbsp;盖嘉运鼓声之下，唐军骑兵如利刃一般穿梭敌阵，不少吐蕃人在这混乱之中无处奔逃，就地投降做了唐军的俘虏。
nbsp;nbsp;nbsp;nbsp;寅时三刻，当最后一名辫发武士放下自己手中的兵刃，站在城楼上的盖嘉运却听见地底传来闷雷般的震动。
nbsp;nbsp;nbsp;nbsp;晨光初现的天际线上，黑压压的吐蕃大军正如蚁群漫过沙丘，锁子甲映着朝阳泛起血色。他握刀的手微微发颤——眼前的军队规模在玉门军的数倍以上。
nbsp;nbsp;nbsp;nbsp;吐蕃主帅达扎恭禄高踞在战马之上，目光死死地盯着眼前的沙州城。沙州是大唐通往西域的最后一道门户，也是唐人聚集的富贵之乡，若攻陷此地，吐蕃人在青海、大小勃律所受的耻辱都将一笔勾销。
nbsp;nbsp;nbsp;nbsp;唐人引以为傲的丝路将断为两截——困守西域的碛西军队会成为他的手下败将。
nbsp;nbsp;nbsp;nbsp;“把那东西抬出来，给咱们的唐人朋友们看看。”他低声对自己的部下令道。
nbsp;nbsp;nbsp;nbsp;盖嘉运神情一动：“弓箭手准备！”
nbsp;nbsp;nbsp;nbsp;十来架的弩箭被抬到了沙州城楼前二百余步的距离，盖嘉运见势不对，连忙下令放箭，可一轮箭雨过后，唐军的羽箭几乎只能摸到它的边缘，倒是有数个搬运弩箭的奴隶倒了地，他们很快被操作弩箭的贵胄们踢到一边，鲜血染红了一片结着白霜的土地。
nbsp;nbsp;nbsp;nbsp;“避箭！”盖嘉运的嘶吼被弩箭破空声撕碎。吐蕃人的第一轮齐射竟让包铁城门瞬间布满箭羽。更可怕的是第二波箭雨接踵而至，丝毫不给人喘息的机会。
nbsp;nbsp;nbsp;nbsp;“退下女墙！退下女墙！”盖嘉运挥刀斩断插在肩甲的箭矢，招呼着城头的士兵向下撤。
nbsp;nbsp;nbsp;nbsp;在唐军的一片惨呼声中，达扎恭禄举起了手中镶嵌着红宝石与绿松石的佩刀——那是多年之前伟大赞普杜松芒波杰征召他为亲卫时交给他的。
nbsp;nbsp;nbsp;nbsp;眼看着吐蕃重步兵开始躲在弩车之后向前推进，盖嘉运心急如焚，但又没有任何办法，他不敢起身，更不能让将士们在这种情况下起身。
nbsp;nbsp;nbsp;nbsp;突然，地底闷雷化作滚地惊雷。达扎恭禄的战马人立而起，只见沙海尽头腾起赤色大旗，一队队骑兵竟是从废弃的坎儿井地道杀了出来。
nbsp;nbsp;nbsp;nbsp;“是大唐军旗！是，是碎叶郡王洛将军！”眼尖的士兵已经看到了那面与唐军赤旗齐头并进的狼头大纛，三面飞鹰旗如影随形，映在了众人眼眸之中。
nbsp;nbsp;nbsp;nbsp;洛北马槊所指处，骑兵阵型突然如雁翅展开，每骑间距恰好是吐蕃手中连弩的转向死角。
nbsp;nbsp;nbsp;nbsp;达扎恭禄急令调转弩机，然而这弩车跟随他们奔袭多日，转轴里早卡进了沙子，缓慢刺耳的摩擦声逼急了达扎恭禄。他咬牙率领自己的骑兵转向侧翼，直直地朝洛北身前杀去。
nbsp;nbsp;nbsp;nbsp;不等洛北开口，阙特勤已经冷笑一声，双腿一夹马腹，高声道：“来得好！达扎恭禄！我来会会你！”
nbsp;nbsp;nbsp;nbsp;达扎恭禄也听过这位突厥第一勇士的名号，心下正在疑惑他为什么要和已是唐人将军的洛北同军而行，见他杀将过来，已顾不上距离太远，他勒马侧身，手中弓箭拉如满月，前箭簇正对着白狼大纛下的洛北。
nbsp;nbsp;nbsp;nbsp;弓弦震颤的刹那，洛北微微侧头，羽箭擦着他耳侧飞了过去，留下一道细不可见的血痕。
nbsp;nbsp;nbsp;nbsp;洛北伸手抹去血珠，抬起手：“放——！”
nbsp;nbsp;nbsp;nbsp;唐军前锋的步兵从手中甩出数只陶罐，砸在连弩上，顿时碎成一地碎片，罐中的黑色液体粘稠地粘在连弩之上，还有的粘到了吐蕃人军人的身上。
nbsp;nbsp;nbsp;nbsp;达扎恭禄与阙特勤兵刃相交，迸出数点火星。弓箭手自盾牌后射出火箭，那黑色液体遇火即燃，十二架连弩顿时化作火龙，更有数十个吐蕃军人躲避不及，被它粘到了身上。
nbsp;nbsp;nbsp;nbsp;“金色眼睛的唐人将军的妖术！”
nbsp;nbsp;nbsp;nbsp;“魔鬼！他一定得到了魔鬼的帮助！”
nbsp;nbsp;nbsp;nbsp;大火燃起的瞬间，吐蕃军心随之一乱。盖嘉运抓住时机，振臂而呼：“是我们的援军来了！兄弟们！冲啊！”
nbsp;nbsp;nbsp;nbsp;击鼓声扰动了达扎恭禄的心神，他一个不留意，右臂已被阙特勤弯刀划开三寸长的血口，他不敢恋战，左右数位亲卫一齐压上，才帮他在阙特勤手中脱身而去。
nbsp;nbsp;nbsp;nbsp;他顾不上为逝去的同袍掬一把眼泪，就高声呼喊退军的命令：
nbsp;nbsp;nbsp;nbsp;“收拢左翼！退往大非川！”
nbsp;nbsp;nbsp;nbsp;吐蕃军阵的号角刚响半声，洛北的马槊已横在号手的脖颈上。骑兵如浪潮一般涌向吐蕃人的溃军，但凡洛北的帅旗扫过之处，吐蕃人都不战而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