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bsp;nbsp;nbsp;nbsp;他手指在舆图上一划，正划到吐蕃赞普居住的都城中央，洛北看着他骄傲模样，忍不住轻轻笑了：
nbsp;nbsp;nbsp;nbsp;“这是一个擒贼先擒王的好办法，可是骨力裴罗，我们劳军远征，逻些城的吐蕃赞普却以逸待劳，倘若败了，怎么办？”
nbsp;nbsp;nbsp;nbsp;“这……”骨力裴罗考虑此计时，还真没考虑过“失败”二字，“有大汗领兵，我们是不会失败的！”
nbsp;nbsp;nbsp;nbsp;洛北面色沉静：“如果我一定要你假设呢？假设后援不继，假设敌人回援的速度太快，假设我们未能如期攻占逻些城。”
nbsp;nbsp;nbsp;nbsp;骨力裴罗苦思冥想片刻：“那我们就一路后撤，一路夺取高原上的其他牧场为给养！”
nbsp;nbsp;nbsp;nbsp;“倘若别人坚壁清野呢？”洛北步步紧逼。
nbsp;nbsp;nbsp;nbsp;骨力裴罗抗不过他的追问，败下阵来，他满面通红，忍不住伸手挠了挠头：“是我考虑不周……”
nbsp;nbsp;nbsp;nbsp;洛北摇了摇头：
nbsp;nbsp;nbsp;nbsp;“不，这是个很好的方案。但要实行此方案，要有两点前提，其一，吐蕃内斗已经严重影响了赞普的权势，他无法将政令送出逻些之外。其二，我只是西突厥十姓可汗，不是大唐的将军。”
nbsp;nbsp;nbsp;nbsp;骨力裴罗“啊”了一声：“我明白了，一要吐蕃赞普失势，逻些城才会孤立无援，适宜我们奇袭。但这二是……”
nbsp;nbsp;nbsp;nbsp;王训看了一眼洛北，见他不打算开口，才低声道：
nbsp;nbsp;nbsp;nbsp;“这样的计策需要的是时间。如今朝中军令如火，陛下的手书都寄给了将军，哪里还能给我们迂回绕后的时间？”
nbsp;nbsp;nbsp;nbsp;骨力裴罗想不出办法，本就有些烦闷，听他一说，忍不住撇了撇嘴：“那你说，这仗要怎么打？”
nbsp;nbsp;nbsp;nbsp;“河湟。”王训沉吟片刻，才开口道：“如今吐谷浑首领慕容曦光与哥舒翰先下了洪济城，我们应当追胜追击，攻占河湟谷地，善加经营。”
nbsp;nbsp;nbsp;nbsp;他说着说着，也忍不住一笑：“可我们现在在呼罗珊，回身河湟是奔袭千里，实在是帮不上忙啊。”
nbsp;nbsp;nbsp;nbsp;“要不试试自西出蜀地如何？”浑释之走了过来，手中还拿着半块馕饼，他一边咬馕饼，一边含混不清地用汉话说：“自益州出发，一路西行，在雅州与吐蕃大战一场。”
nbsp;nbsp;nbsp;nbsp;“得亏你没往后说。”骨力裴罗敲了敲舆图，“你这舆图课一看就没好好听，西去多是陡峭的群山，我们的军队多是骑兵，哪里能翻越？”
nbsp;nbsp;nbsp;nbsp;一时气氛热烈，大帐内的一众亲卫都说了几个想法，但终是没有万全之策。只听得叽叽喳喳的声响。
nbsp;nbsp;nbsp;nbsp;洛北抱臂在他们身侧听了一会儿，终于走过来，将手指停在地图西陲。
nbsp;nbsp;nbsp;nbsp;金雕尾羽扫过的图卷上，大小勃律的墨迹被风沙磨得发白。
nbsp;nbsp;nbsp;nbsp;“你们看这个地方。”洛北温声道，“像不像吐蕃伸向西域的爪子？”
nbsp;nbsp;nbsp;nbsp;大小勃律素与吐火罗等地往来甚多，虽然没有向大唐宣誓效忠，但也是使节频频。可如果这两国都倒向吐蕃——
nbsp;nbsp;nbsp;nbsp;王训突然倒吸冷气：“若吐蕃在此囤积军资，西可断我们与波斯都督府和河中都护府的联系，东能威胁安西四镇”他指尖划过葱岭的褶皱，似乎是看到了什么不可置信的事情一般：
nbsp;nbsp;nbsp;nbsp;“难道说将军当年西征吐火罗时设立葱岭守捉，为的就是今日？”
nbsp;nbsp;nbsp;nbsp;满帐亲卫的目光都投向洛北，有敬佩，有惊讶，也有……不可置信，更多的是欣喜，兴奋，他们在期待这位算无遗策的主帅带领他们赢下下一个干脆利落的胜利。
nbsp;nbsp;nbsp;nbsp;洛北轻轻笑了：“是，当年我设立葱岭守捉，确实是从这一点上考虑的。而且，我挑选的驻守护密和葱岭守捉将军皆出身吐谷浑部族，与吐蕃有亡国之恨。”
nbsp;nbsp;nbsp;nbsp;“但是。”他声音转沉，像是风声拂过松谷，“此战我们不可能直取逻些城，也不可能像你们很多人预想的那样，平灭吐蕃。”
nbsp;nbsp;nbsp;nbsp;“为什么？！”这次却是王训率先开口，一贯沉默内敛的少年人红了眼，“难道世间还有您打不赢的仗吗？”
nbsp;nbsp;nbsp;nbsp;第232章nbsp;nbsp;“我偏要用这些雪山锁住他们的国运——”
nbsp;nbsp;nbsp;nbsp;波善活从外间掀帘而入时，看到的便是这番场景，帐中一片寂静，只有王训攥着拳头与洛北相对，帐中的四只牛油大烛熊熊燃烧，发出轻微的声响。
nbsp;nbsp;nbsp;nbsp;他小心翼翼地看向洛北，只见他脸上一片无悲无喜的平静神色，岳峙渊停，毫无动摇。
nbsp;nbsp;nbsp;nbsp;“伯克……”他迟疑片刻，才以手抚肩向洛北道礼：“黑姓突骑施的族人们……”
nbsp;nbsp;nbsp;nbsp;他话音未落，洛北已经看了过来，一双眼眸灿如流金，他未收气势，当即压得波善活只敢闭嘴不言。
nbsp;nbsp;nbsp;nbsp;帐中牛油烛突然爆了个灯花，王训率先松了气：“将军……家父就是……您叫我怎么能……”他哽咽着说完前半句，眼泪就已止不住地流了下来。
nbsp;nbsp;nbsp;nbsp;洛北轻声开口，声音温煦：“家仇国恨，谁能忘怀？可是行军打仗，是要讲时机的。”
nbsp;nbsp;nbsp;nbsp;他抬眼看着地图：“如若三年前陛下准我四下出击，吐蕃太后摄政，各家心怀鬼胎，尚可以夹击逻些城，以求灭国之功。”
nbsp;nbsp;nbsp;nbsp;“现在，太后病逝，赞普年幼。各大家族斗而不破，正需要一个外敌来凝固军心。”洛北看着帐中众人：“此刻再大举入侵，只会让他们抱团取暖。这便是兵法里说的‘哀兵必胜’。”
nbsp;nbsp;nbsp;nbsp;帐中众人都低下头来，一时之间寂静得吓人，几乎还能听到王训眼泪砸在地毯上的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