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bsp;nbsp;nbsp;nbsp;阙特勤笑了:“哥哥,我们在河中征战之时,我和我的军队曾被大食军队团团围困。当时我连报信的使者都派不出去……弹尽粮绝之时,我以为我真的会被困死在那里。可那一天,是乌特率着自己的亲军,反复冲阵打崩了大食人的军队,解了我们的围。”
nbsp;nbsp;nbsp;nbsp;“后来很多很多次,我躺在军帐中辗转反侧地想,如果我和乌特易地而处,我会奋不顾身地去救他吗?”
nbsp;nbsp;nbsp;nbsp;“不会,不论想几次,我的答案都是不会。”
nbsp;nbsp;nbsp;nbsp;阙特勤叹了口气:“我们率领的军队还是名义上的敌人,我的下属绝不会同意我为此冒险,我不知道他是已经全军覆没,还是和大食人媾和,做套等着我来钻。我甚至不知道自己的亲兵投入战场是不是杯水车薪——倘若失败,大军全线败退,这一次战争和我自己,都会变成人们口中长久流传的笑话。”
nbsp;nbsp;nbsp;nbsp;“而后我又想,倘若在洛北那个位置上的人是你,哥哥,你会带着自己的亲军来救我吗?”阙特勤望着默矩的眼睛。
nbsp;nbsp;nbsp;nbsp;默矩沉吟片刻,终究是不敢与他对视,默默地垂下眼眸。
nbsp;nbsp;nbsp;nbsp;“我不知道。时至今日,我也没办法肯定这个答案。”阙特勤道:“但我知道的是,洛北来了——他孤注一掷,带着自己的亲兵救了我们。”
nbsp;nbsp;nbsp;nbsp;默矩听完,脸上也露出感怀的神色,他思考了一会儿,还是叹了口气:“可这归根究底是你们自己的事情,阿史那阙,你不能把自己的情感凌驾于汗国之上。”
nbsp;nbsp;nbsp;nbsp;“汗国……”阙特勤轻轻笑了一声,“哥哥,难道你真的觉得九姓铁勒群起反抗默啜是个偶然?”
nbsp;nbsp;nbsp;nbsp;“你是说……他……”默矩瞠目结舌。
nbsp;nbsp;nbsp;nbsp;阙特勤笑了:“多年之前,在碎叶,他曾经以帮助救灾为名,把自己的亲兵侍卫派往草原各部。其中也包括你我的部族。若无这些人与部族民众朝夕相处,日日劝导,九姓铁勒怎么会团结起来反对默啜?”
nbsp;nbsp;nbsp;nbsp;“如果这样说……”默矩艰难地咽了口吐沫,“乌特心思缜密,确非常人所能及。”
nbsp;nbsp;nbsp;nbsp;“后来我才明白,他为什么告诉我,他想要一个值得信任的人做突厥大汗。因为在征召我去西征之前,他就想到了今日。”
nbsp;nbsp;nbsp;nbsp;“可让我犹为佩服的是,他竟还愿意让我带着兵马回来救场。”
nbsp;nbsp;nbsp;nbsp;他想起洛北说话时脸上疲惫的神情,忍不住笑了——他这位以智谋著称的挚友和兄弟,也难得有为情感徇私的时候:
nbsp;nbsp;nbsp;nbsp;“作为胜利的大军主将,他有数种办法可以让我留在河中,或者稍微拖延一下我的脚步,突厥便会大乱,可他还是让我回来了。哪怕未来我们终将刀兵相对。除却我们之间的情谊之外,他更不愿意见到草原混战太久,致使生灵涂炭。”
nbsp;nbsp;nbsp;nbsp;阙特勤说到此处,又是一叹:“哥哥,你还不明白吗?自默啜把他逼到唐家那边时,天命就已非你我所有了。”
nbsp;nbsp;nbsp;nbsp;第207章nbsp;nbsp;“洛卿于朕,便如卫国公于太宗,英国公于高宗。”
nbsp;nbsp;nbsp;nbsp;景龙七年的十月初八,默啜传首长安,同一日,吐蕃太后赤玛雷的请亲使团亦到长安。吐蕃人这一次格外言辞卑微,说愿归还吐谷浑故地为聘礼,以结两家永为盟好。
nbsp;nbsp;nbsp;nbsp;“他们倒是会算。”洛北与张孝嵩、慕容曦光等闲坐时不免笑道,“如今吐谷浑故地已经为我大唐所有,这个时候拿来当砝码,以为我们都是不识地图的蠢货吗?”
nbsp;nbsp;nbsp;nbsp;慕容曦光哈哈一笑,他提过茶壶往洛北杯中倒了一杯:“大哥哥的恩德,我们吐谷浑慕容家永世不忘。大哥哥,宣彻叔叔尚在边境,不得回转,我以茶代酒,敬你一杯如何?”
nbsp;nbsp;nbsp;nbsp;“不忙,等哥舒亶回来了,你敬他吧。”洛北摆手笑道。
nbsp;nbsp;nbsp;nbsp;“哥舒将军确实劳苦功高,可若无大哥哥庙筹得当,任谁也不敢轻易翻越葱岭控制护密。”慕容曦光坚决不肯落座,只端着杯子站在那里。
nbsp;nbsp;nbsp;nbsp;张孝嵩也笑道:“洛将军就不要推辞了,曦光如今是左羽林军将军,也是禁军中的重要人物,叫他这样站着,成什么样子?”
nbsp;nbsp;nbsp;nbsp;他这话半开玩笑半认真,洛北只得站起身,与他举杯对碰,一饮而尽:“未能攻克逻些城,现在还算不得什么功绩。”
nbsp;nbsp;nbsp;nbsp;他这话一说,张孝嵩脸色也暗了下去,他是见过洛北的规划的:
nbsp;nbsp;nbsp;nbsp;若不是朝廷中途换帅,洛北必要自护密和于阗两路出兵,前后夹击逻些城——到了那个时候,吐蕃人连请和请婚的机会都不会有。
nbsp;nbsp;nbsp;nbsp;可朝廷换帅在先,现在又让安西北庭分治天山南北,洛北坐镇北庭,再想与吐蕃交战,就没有那么容易了。
nbsp;nbsp;nbsp;nbsp;不过,即便洛北自己不觉得,等到十一月突厥议和使团来到长安时,依旧在长安上下掀起了一股热潮。人们狂热地称颂他,说他是大唐的新一代军神。
nbsp;nbsp;nbsp;nbsp;李显甚至亲自挽着洛北的手登上开远门远望使团:
nbsp;nbsp;nbsp;nbsp;“如今胡烟靖平,天下大定,都是卿的功劳。洛卿于朕,便如卫国公于太宗,英国公于高宗。”
nbsp;nbsp;nbsp;nbsp;洛北半低着头,心里却想起,上次皇帝像这样对他优容有加之时,正是要溜出宫去叶静能府邸玩之时——这定是皇帝又有什么折腾的点子。
nbsp;nbsp;nbsp;nbsp;虽然景龙七年的外战不断,一向乐于享受人生的皇帝李显也没有浪费这大好时节。
nbsp;nbsp;nbsp;nbsp;从正月起,他就开始了折腾的行程。先是正月里与韦皇后微服出宫观灯,还放了数千宫女一道出宫。这数千女子出了宫外,便如鱼入大海,没了踪迹,多的是不回来的。
nbsp;nbsp;nbsp;nbsp;二月花朝节,他又率着后宫妃嫔、文武百官前往梨园宴游,让三品以上的官员拔河为戏。韦巨源与唐休璟两位老宰相皆是过了八十的人,被拽得摔到地上就没能爬起来。引得皇帝与皇后、公主等一阵大笑。
nbsp;nbsp;nbsp;nbsp;到了上个月,他不知从何处听说长安城东的隆庆池有“龙气”,非要率文武百官前往隆庆池上宴游,以己身的“帝王之气”镇压住这股“龙气”。
nbsp;nbsp;nbsp;nbsp;洛北思绪乱飞,面上却如一渊湖水,平静自然:
nbsp;nbsp;nbsp;nbsp;“陛下谬赞,微臣愧不敢当。天下太平,上赖陛下鸿福,下托将士用命,还有安西、北庭的百姓及部族子弟倾力相助……”
nbsp;nbsp;nbsp;nbsp;李显望了他一眼:“就是临阵换将,掣了你的肘,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