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喉咙滚动着挤出气音,声音微弱的拒绝了朗家兄弟的好意:“我不去医院。”
朗月现不知道他在倔什么,想都没想就否决了这句话:“不行,不去医院等死吗?”他攥紧了程澈的手臂,却在想起对方满身的青紫时卸了力道。
平日里温顺的下垂眼此刻倔的惊人,那个最不愿意看到朗月现生气的人却一反常态,固执的摇了摇头:“我去医务室就好。”
“你……”朗月现上下看了看程澈身上的伤,不说有多严重,起码还是要检查一下有没有内伤,骨头有没有事。可程澈现在却在莫名其妙的地方犯倔,谁也说不动他,朗月现有些不悦的皱了皱眉。
朗秉白看到弟弟的稍显不满的神情,又看向了那个莫名固执的男孩,倚着车门冷笑出声。
他慢条斯理的整理着西装前襟,看着程澈那幼稚的赌气一般的行为不禁勾起了嘴角。
他眼神里带着轻蔑,内心嘲讽着,到底还是个不懂事的小孩,小月本来就怕麻烦,他现在不听安排一意孤行的执拗,把小月惹生气了,谁还愿意惯着他。
“小月从今晚的宴会提前离场,不是为了陪你演苦情剧的。”
有意而为之的不悦声音像是在不满程澈这任性的行径,干燥浓郁的雪松气息骤然靠近,朗秉白走到朗月现身旁,微微皱眉,冷冷瞥了程澈一眼后,低头看了看手表,故作不耐的说道:“别浪费时间,我们没工夫陪你在这耗着。”
程澈是从小地方出来的,在相对贫穷的家乡他们家都算得上是其中的贫困户。从小敏感早熟的内心让他对恶意的眼神熟悉到不能再熟悉。
刚刚朗秉白看向他时,程澈即使没转头与他对视,但那堪称刻薄的轻蔑眼神还是让他如芒在背。
他能清楚地感觉到朗秉白的目光在如何丈量自己,那种自上而下的审视,像一把锋利的刀,划开他破旧脏污的衣服,将他藏在内里的贫穷与狼狈全部曝晒在众人面前。
程澈不知道那是什么人,可看那通身的气度和校领导在他面前卑躬屈膝的谄媚模样,还是足以让程澈完全明白,这个人同周闻铮、董其铭都是一类人。
是能够在家世上配得上朗月现的人,是那些眼高于顶,可以肆意折辱自己,将自己看作不值钱的蝼蚁轻视对待的那些家伙的同类。
程澈已经习惯忍耐了,可朗秉白当着朗月现的面,让他去自己的私人医院看病,态度如同施舍般,轻描淡写,无比傲慢的施以援手。
朗秉白的脸上带着耐人寻味的挑剔眼神,那嘴角的轻蔑笑容,在程澈眼底突然烧起来的怒火下卷曲成嘲弄的弧度。
每一处都像是在说:“你也配?”
不知道是踩断了程澈因为身体和尊严被反复践踏,本就岌岌可危的脑海中的哪根弦,程澈怒了。
他明知道这种行为可能会引起朗月现的不满,可是他忍得浑身发抖,还是忍不住。他脑中被极度的羞耻和愤懑折磨的神智不清,耳中被怒火灼烧的嗡嗡作响,口中不受控的一句又一句的蹦出朗月现不愿意听的话。
我不去,我不去。
“你要干什么?”程澈在骤然炸响的耳鸣声中逼问自己,“你要把他逼走吗?你算个什么东西,你在这跟他耍脾气?”
那些被侮辱践踏时他硬生生吞咽的冰碴,此刻全部化作对自己带刺的谩骂扎向太阳穴。“你也配耍脾气?他特地跑来救你,你哪里值得他这样做?那是唯一对你好的人了,你这是在做什么,犯贱也要有个度。”
“你是想将他赶走吗,要惹得他也彻底厌烦你?”
程澈脑海中被无数的辱骂冲击,越骂他他越痛苦,越痛苦就越不清醒。剧痛从崩裂的嘴角漫向心脏,程澈像是在极度的崩溃下开启了自毁模式,他自暴自弃的用着此刻能发出的最大的声音:“我不去医院。”
“我不去。”声音像生锈的刀片刮过铁板,他不断说着抗拒的话来挽救他那摇摇欲坠的自尊心。
朗月现扶在他肘弯处的手骤然收紧,程澈能听见自己的骨头在那些高高在上的权贵嘲弄的施舍下咯吱作响。
可当朗月现扶着他的手真的从他的胳膊上拿下去后,程澈意料之中却又无比痛苦。
在那仿佛被活活扯断心脏链接着身体的命脉一样的极度痛苦中,他忽然意识到这或许是自己最后一次触碰月亮的机会。
那双为他拭去血迹的手,解救了他整个悲惨人生的手,此刻将要毫不留情的从他的世界撤回。
程澈尝到了铁锈味的心甘情愿,他竟奇异的感受到了一种解脱。
可眼中的不知何时涌上的泪瞬间滑落下来,滚烫的泪水划过带伤的面颊,像是被粗糙的砂纸狠狠擦过,带来一阵麻痒的疼痛。
紧接着,自己的肩膀和腰却被牢牢控住了。程澈震惊的瞪大了肿胀的眼睛,不可置信的扭头看着只是单纯想换个姿势以便更好地支撑他站着的朗月现,带着无所谓语气的开口说道:“不去就不去吧,带你去医务室。”
程澈觉得自己此生所有的运气,就在这一刻耗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