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杀身上,或许确实存在着某种能够蛊惑人心的病毒。
谢步晚原本只是想来看七杀一眼就走。
见过七杀本人,想法忽然换成了把笔芯还给他就走。
然而,在收到七杀的亲口邀请之后,他的脑海中的念头,又变成了“我就进去坐一会儿,坐完了马上走”。
七杀不愧为身负千万字血债的顶级文字犯,黑屋里独他一份的四合院牢房,那叫一个又大又豪华。谢步晚一眼望进去,竟然深不见底。
高高的院墙上,伸进来几枝石榴花。红的像血,白的像麻,静静垂落在他们行经的道路两旁。看不清的漆黑枝叶拂过谢步晚肩头,让他浑身直起鸡皮疙瘩。他抬头望向院墙的边缘,比划了一下,大约有两米来高。
伫立在院墙之下,谢步晚忽然心生疑惑:就这么高的院墙,真能锁住像七杀这样的人吗?
屋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七杀摘下墙上的油灯,将书桌上的蜡烛点燃。惶惶昏光仅将房间一小个角落照亮。
谢步晚仰起头,在烛光的照明中,他分明能看见屋顶有电灯。
他问七杀:“为什么不开灯?”
“气氛。写作重要的是气氛,你要先沉浸到你准备刻画的环境中,才能抓住你打算塑造的环境有哪些突出的特征。”七杀竖起一根手指,贴在唇边,笑意诡谲,“文字不像影视和图形,能够直观地将事物表达给观看者。它的魅力就在于,先给予读者一个环境,然后激活人脑中无穷无尽的想象力。”
“比起直观地告诉读者帷幕下发生了什么,我更喜欢做搭建舞台的人。让台下的观众走上去,自己在台上起舞。”
谢步晚惊讶于七杀能说出这样一番话来,这显得他好正常。
“你在用看神经病的眼神看着我——我早上已经告诉过你,我没病了。”七杀将手中的红灯笼悬挂在门边的置衣架上,走到烛影前坐下。
他挽起袖子,从笔筒中抽出一支签字笔,开始在白纸上写字:“创作也是一个布置陷阱的过程。把即将看见你文字的读者当成你的猎物,猜测他们的口味,然后在你的文字上挂上诱饵,勾引他们一步步深入,然后给他们致命一击……”
“知道我创作成就感最高的瞬间是什么时候吗?不是获奖,也不是数稿费。是看见读者被文字的陷阱中伤,痛哭流涕地高呼感同身受的时候……写小说有什么好玩的?读者才好玩!写小说玩的就是读者。”
他轻笑起来,充满恶趣味地。
即便说着这样让人拳头生硬的话,他俊美的容貌和挺秀的身姿,还是让听者无法纯粹地厌恶他,只能对他爱恨交加——尤其是谢步晚深知,说出这些话的人,的确拥有足以支撑他傲慢的才华。
但谢步晚还是忍不住反驳他:“你怎么知道读者一定会顺着你安排的节奏走?万一人家早就有了心理预期,非要跟你反着来呢?”
七杀朝他眨了眨眼,笑容狡黠:“是吗?那你今夜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是谁让你来的?”
谢步晚一时语塞:“我……”
谢步晚深呼吸,然后在心中告诫自己:不要试图和一个神经病讲道理,你会被他绕进去的。
他从袖子里抽出了白天七杀落在食堂的笔芯:“我是来给你笔芯的。”
七杀听见这句话,惊讶地抬起头,旋即从容道:“谢谢,我也给你笔芯。”
谢步晚再次感到无法和他脑回路接洽:“什么鬼,此笔芯非彼笔芯啊!”
他觉得自己不宜在这里久留,快步走到桌前,将笔芯放在七杀桌上,就打算走:“给你,我要回去了。”
他刚转过身,七杀忽然抓住他的手腕,将他拽回来:“这么紧张干什么?你放松一点,我又不吃人。”
他的体温很低,手上的皮肤细腻冰凉,谢步晚一瞬间甚至生出幻觉,自己像是被一条毒蛇缠上。
谢步晚浑身僵硬:“你想干什么?”
七杀暧昧地轻抚了一下他的手,中指第一指节侧面,那里有常年握笔留下的茧。
七杀笑道:“干什么?当然是来干一些最适合在夜里干的事情……比如说……”
谢步晚的心悬起来了。
他的直觉告诉他,下一秒七杀脱口而出的,不是杀人放火,就是银言浪语。
七杀:“来拼字吧。”
谢步晚:“?”
七杀:“先写到一万的人获胜。谁赢谁是爸爸。”
谢步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