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令仪与谢珩对视一眼。
谢珩道:“弑母属恶逆,正是‘十恶’之一。所谓‘十恶不赦’,按律应处斩刑。”
验尸不是崔令仪的专长。在没得到进一步的证据之前,审讯杨牧意义不大。崔令仪调来杨牧的一些资料阅读,不乏他当年伴随左昭在边关立功的卷宗。从卷宗来看,杨牧有勇有谋,不像左昭那般胸大无脑,时常在军中承担类似军师的角色,同时武功又较为高强,屡立奇功,但不知为何一直没得到朝廷重用。
他的寡母杨王氏,少女时也是一位江南佳人。她身量高,约有一米七左右,是非常符合时代审美的‘硕人’,便是如今孀居,也不乏有些狂蜂浪蝶追随。但她一一拒绝,平生除了折磨儿媳,竟然也看不出什么爱好。
只是这半年频频生病,常叫郎中进府为她瞧病,又因为如今府上没有下人,她得了什么病甘云不知道,也没有旁人知晓了。
“去问问郎中,是什么病这么不容易好。”崔令仪拧眉道。
按道理说确实有一些案子是因为母亲身患绝症,没钱医治,不得已而杀母的。杨牧虽不得志,俸禄微薄,可要说他因为没钱给母亲看病所以选择杀死母亲,那也太夸张了。
而除此之外,一个母亲被儿子杀死,一般不是因为最后因为教育理念等差异给儿子带来巨大的心理阴影导致儿子崩溃,就是因为母亲的存在会威胁到儿子的利益。
会是什么?总不能是他在外头找了个有钱有势的干妈,能够扶他青云志吧?
而问起手底下人,杨牧最近有没有什么不妥当的,大家也纷纷说没有。只有一个小军士道:“大人之前好像很关心赵王妃的案子,还让我去打听过。”
众人都要他噤声:“乱说什么,大人并不是给自己打听的,这与本案没什么瓜葛。”
真的没有瓜葛吗?崔令仪倒不觉得。
如果杨牧是因为左昭暗恋白芷柔,所以为他去打听白芷柔的事情,那么,为什么左昭不知道此事。
左昭是一个性格非常急躁且没有长着什么脑子的人,他又这样爱慕白芷柔,不会因为顾忌赵王的威势而隐忍不发。
毕竟长公主权势滔天,他都可以在赏荷宴上让她下不来台。
那么,赵王妃案中,有什么是需要他特别注意的吗?
赵王妃案主要是萧临渊给白芷柔投毒至其流产。
流产?
那又是谁怀孕了呢?
崔令仪立刻道:“吩咐仵作检查杨王氏有没有怀孕。”
正在这时,门外有人通知道:“小姐,郎中带到了。”
郎中慈剑屏,五十岁,长相十分儒雅,因此看起来倒是比实际年轻许多。他此刻尚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很是不满意衙役待他粗暴,愤怒地拂袖。
“老夫生平从未作奸犯科,大理寺?便是刑部老夫也不怕,你们这样待我,还有天理吗,还有王法吗?我要去京兆府告你们。老夫一生悬壶济世,救人无数,你们家人就没有生病的时候,难保什么时候就会落在老夫手里!”
崔令仪也不急着打断他,还端起茶盏,吹散浮在上头的茶叶,饮了一口。等慈剑屏说够了,她这才慢悠悠地道:“慈郎中,我听说,看病一样讲究个缘分。缘分到了,什么沉疴都能医好,若是缘分不够,即便是一样的病下一样的药,也医不好。”
“哪有这种说法?”慈剑屏道,“看病讲究缘法不错,可一样的病下一样的药,焉有治不好之理?不过是没人病因不同,即便是同种病,用药的份量也需要根据人的体质变通,怎会治不好?”
“这么说,慈郎中对自己的医术非常有信心了?”
“那是自然。”慈剑屏面露得色。
“那敢问慈郎中,依我看杨王氏也不过就是患了一个伤寒,可是慈郎中前前后后给她治了一年了,至今都没有好,这是什么缘故?”
崔令仪撂下茶盏,饶有兴趣看向他。
慈剑屏先是面露惊惧,紧接着又努力在心中说服自己,等他心理建设做完了,又是梗着脖子开始跟她犟嘴。
“你这小娘子,我与杨夫人的事与你何干?我跟杨夫人,一个未娶,一个孀居,有所来往再正常不过了,最近我还准备向她提亲,怎么了,《周律》不许?”
“《周律》倒没说不许。”崔令仪道,“但她儿子不许,她儿子不愿成全你们这一双老鸳鸯,这可怎么办好?”
慈剑屏道:“杨牧只是暂时不了解我,本朝风气封闭,女子改嫁不多。但前朝女子再嫁稀松平常,这不也颇有古韵风雅意味。我也答应他等我跟他娘成婚以后搬离上京,到那时谁还知道她是再嫁?”
崔令仪问:“杨牧答应了?”
慈剑屏道:“他已经答应我说考虑考虑,我想他在过几日一定会松口的。”
崔令仪又问:“既然你与杨夫人有情,那她为什么还要磋磨儿媳?她儿媳甘云也算端阳长公主手下得力干将,我看她如今已生生要被磋磨死了。”